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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突然問個那么愚蠢的問題。我略轉頭,嬌澀的抬手撫上他緊蹙的眉,妄想著把它們熨平了,我不是什么金枝玉葉,我只是晨姨收留的一個野丫頭,天生天養,本就不貪圖什么。守著你,不因為你是夏侯家的大少爺,只因為你是我牽手磕過天地拜過高堂,揭我喜帕的夫君。一日不休,我就永遠是你的人,無需榮華美名、厚棺豪墓,我會一路陪著你。 傻丫頭。他輕斥了句,帶著疼愛還有無奈,徑自呢喃:只因為我是你的夫君嗎? 我聽見了,不想承認也沒法否認,確實如少清所說。自小晨姨為我灌輸了太多禮教束縛,如若夏侯少清不是我的夫,我不會甘愿這樣傻傻的為他熬著。 他轉過我的身,正眼深究著我,攬我入懷,話題轉得飛快:我們是不是應該聽娘和霜姨的話給他們個孫子? 我咬唇,垂下臉,羞澀了半晌。頭一回主動吻上他的唇,對上那雙驚訝的眼,我沒有逃避直直的瞧著,眨著女孩的眼眸,女人的眼神。 直到他眉一挑,伸手遮住我的眼,低喃了句:你是杯毒酒 第十節 你是杯毒酒 我倚趴在水榭臨欄上,顧盼著眼前一潭清池里自在接鰈的魚兒,中秋了,今天全府上下忙得很。相較之下,我卻成了閑人一個,少清堅持著不要我做任何事。 惟獨二娘,看我的眼神仿佛是越來越容不下,我犯了什么錯? 輕拍著手,我抖落掉手中的魚食,看魚兒們爭相上前,見底的池水瞬間被暗紅覆蓋。腦中始終盤旋著那夜少清呢喃的話。忽而,我有些明白了晨姨的意思,我也不過只是她的工具。 到底還是稚嫩,把玩不來人心,我高估了自己,以為早就暗藏慧心了,原來只是自傲。一直以為晨姨是真心疼我,可無親無故又為何要疼我。歷經風霜的女人皆一樣,晨姨只手撐起自己的天,二娘只身周旋在一堆老謀深算的jian商中,她們的虛偽與伎倆,不是我能推敲的。 少奶奶遠遠的,心易慌忙的呼喚入耳,我撇首好奇的凝眸看她急促而來,邊緩著氣邊說著:老夫人來了。 我點頭,看心易慌成這樣多半是有事發生了。剛跨出魚樂榭,霜姨就攙著二娘走了進來,看來悠閑,可二娘頰邊的笑讓我覺得森寒。中秋日,忙成這樣,不是大事又怎會讓她念起我。 不必迎了,難得在這園里賞賞jú,隨意話話家常。沒等我開口問安,她倒先一步攙起我,拉著又回了魚樂榭。入座后,隨意翻著我擲在幾案上的詩冊,沒遣退任何人,直接開口了,淡淡的口吻,卻說著讓我瞠目的事:宮里傳來消息,怡妃自縊了。 她無聲的看了我眼,眉微皺,良久未再繼續,許是好奇我這面無表qíng的臉。看來,我若不出聲,就這樣僵直住了。 退了步,我冷聲漠問:死了?我確實驚訝,可不想表露,溫良謙恭讓,我自認面面俱到,可二娘對我依舊忽冷忽熱。適量的暗忍茍且是種手段,若過了頭就是蠢。 沒有,她想見少清,皇上不允。這事兒傳得沸騰,瞞不過少清,二娘來是想問你,若少清真去了,你會怎樣?頓了頓,她又看向我,或者,如果少清突然想納個偏房甚至取代你的正室之位呢? 會恨他甚至想毀了他。默靜縱然不算傾城,但自認依舊值得人呵護在手,無需一次次承受這樣的糟蹋。如此果斷的答案,連自己都嚇了跳,看來這一個多月我當真是熬到了極限。愛和恨本就生生纏得緊,一個錯手就混淆了。 或該說它們本來就相生相克,若是少清再拋我一次,硬是去見了游怡,我猜,我會帶著愛往死里恨他。 知道我為什么這般對你嗎?因為你太像柳晨!這話二娘說的咬牙切齒,惹我莞爾一笑,頓時明白了些事,她卻重重呼出氣,徑自繼續:之前我勸少清,倘若愛不了你,我可以做主休了你。欠下的,也都還清了,可少清卻死活不依。你就沒想過,或許他真會想法子去見怡妃一面,畢竟長年累月的qíng若與你幾月朝夕他就舍了,這樣薄幸的男人還值得你愛嗎? 為了對我專qíng,而對別人薄幸,有何不對?不管以后他會不會再為別人如是,至少他曾為我這樣過。相較而言,我更厭惡二娘口中的冠冕堂皇。 二娘皺眉,被我堵得有些無言,你就這樣認輸嗎?沒想過去爭? 天涯海角,我總會尋到一份不需要我費勁腦汁的愛,默靜怕累,爭上幾日若依舊無果何必再徒勞,苦煞了自己累煞了旁人。就恍如晨姨和二娘,朝時青絲爭到夕時霜鬢,還不是無果。這是我大膽的猜想,大可以隱去,可我不甘。頓悟自己被人利用了半晌,總要死得明白。看二娘煞白了臉,瞳孔翕張,我想,我猜對了。 風帶著濃郁的桂花香氣撲面而至,chuī亂二娘額前的發,隱約瞧見幾分昔日嫵媚,確實不輸晨姨。我懷笑,看她咬牙,緊握雙拳直至關節泛白,絲毫沒有后悔自己逞了一時口舌之快。 莫霜,我們走!她倏地起身,瞪著我。身子抑制不住的顫抖,真被我氣到了。 氣得連來的目的都忘了,她該是想讓我握住少清的。 少奶奶,您這是何必。待二娘遠去,心易擔憂的開口相勸,想是不解向來忍氣吞聲的我,怎么會忽然這么做。 因為我累了。我撫著額前發,無力的靠向欄桿,凄哀一笑:心易,我撐的好累,到底晨姨當年經歷了什么,為什么要硬生生的把我往水深火熱里推。 可是您還有少爺啊,他待您真的好,怕也是真的動qíng了 那你覺得他會為了顧全我的顏面,而狠心不去見以死相bī的怡妃嗎? 我毫不客氣的打斷心易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不再為難她,我轉過頭,依舊笑著。我不恨也不怨,只是好想親自問晨姨一句為什么 眼前籬笆圈起一地蘭花,是少清為我親手摘種的,他日日苦讀倒也不忘找人侍侯這些蘭。晚秋了,建蘭已謝,迎著蕭瑟冷風孤立的是寒蘭。飛絮伴風,撫面而來,憑添縷縷惆悵,讓人心qíng無端的低落。 少奶奶,書房的帳又堆成山了。心易陪了我良久,見我就這么孤立了一晌午,終是忍不住開口了。 我依舊沒出聲,怔怔的望著滿地寒蘭出神。恍惚的連自己都不知心飄去了哪,這樣的日子到底要熬到幾時才休。 少奶奶 心易再次嘗試著輕喚,我緩緩轉頭,看著她眼神無助,轉念悲悸的笑了:這蘭花漂亮嗎?聞言,心易不解,只傻傻的跟著點頭。我蹲下身,隨手撫上一株,有聽過李太白的孤蘭嗎? 心易搖著頭,摸不清我的用意,我凄身嗅著蘭香,淡淡入鼻,果真是王者之香:若無清風chuī,香氣為誰發。呵呵,多應景,再美再香亦不過幾株孤蘭罷了。 大嫂,怎生出這般感嘆了。我聞聲回頭,少歆紫紗加身,輕盈飄逸而至。眉宇間,幾分宛然寬慰。 奴婢給四小姐請安。 我娘命人煮了藥膳,心易你去瑾園的膳房替你家少奶奶拿來。少歆揮手,支開了心易。 說完,她拉著我隨意的在一旁的石階上坐上,涼涼觸感透膚入心。我沒說話,依舊望著遠處發愣,等著她先起話題。 大嫂也覺得大哥忽然失蹤了好些天,是去想法子見怡妃了嗎?終于她開口了,一聽就是個直話直說的丫頭,饒不來彎子。 我支著頭,略微將目光投向她幾分:我不知道。未留只字片語,兩天前我一早醒來,他便沒了蹤影,至今沒有音訊。我無法不去聽信那些傳言,可也不想被流言牽著理智走。 大哥不會去,我問過他,他告訴我說是太了解游怡,怡jiejie是那種有朝一日權在手,殺盡天下負她的人,也不會殺了自己的。既然明知是故意,大哥又怎會去。我的回答,讓少歆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呵,如人飲水。但凡以愛為名,明知龍潭虎xué依舊會闖的人多了去了,誰又知少清不是呢。我不想說什么,只想等著他親自給我解釋,信或不信連自己都把握不準。 大嫂。少歆重重的吼道,轉過身,瞪著我,你斗不過怡jiejie,這樣的消極怎么都贏不了! 我絲毫都沒想過要和游怡斗,太累,我不想費力:如果我和少清的夫妻qíng分,是建立在我一再的委曲求全、步步退讓和隱忍上,那還不如不要。 為什么要這樣,已經忍了那么久了,所有人都瞧得出來大哥越來越在乎你了 我起身,不想深談的打斷了少歆的話:那不是在乎,是妥協,如我一般的妥協。我們不是掙不開對方給的誘惑,只是掙不開這轟轟烈烈明媒正娶的枷鎖。 言完后,我連送客都免了,自顧自的離去。心煩時,便不想多話。就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就因為頓悟了晨姨的意思,我才不想忍了,骨子里的叛逆讓我硬bī著自己不要做棋子。 我不要一直傻傻的屹立著,獨自一人傻傻的揣測他的心思。 少奶奶,大舅爺來了,老夫人讓您去前廳呢。 我撫著暗疼的頭,剛躺下,想小歇片刻。心易就推門而入,擱下湯盅,稟報著。沒有一種感覺,能比得上最迷惘時見到親人。我開心的起身,一掃愁緒,浮笑在頰,連衣都懶得更,直沖著前廳而去。 駱車緩緩前行,我愜意的翹著腿,隨手輕巧的替自己的扎著發髻。大師兄靠著車壁,透窗望著街上的熱鬧,許久后,放下車簾,忽然問道:最近沒惹什么禍吧? 我那么乖巧可人,能惹什么禍!我挑眉,回的理直氣壯。 你呀,都出閣了,也侍奉少清不少日子了,xing子怎么還是那么躁。若是讓晨姨知道了,又該為你揪心了。他搖頭,無奈的規勸。 大哥,你若是真瞧見了我在夏侯府的樣子,該是要硬生生吞回這話了。我苦笑,對了,晨姨一直再擔心我嗎? 師兄瞪了我眼,眸中寫著明知故問,嘆了聲:可不是,就連瀟叔也沒少記掛你。就怕你去了夫家惹禍,又被退了回來。晨姨啊,每回吃飯都忍不住念叨你幾回,雖然還是冷冷的,可也瞧得出是真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