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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卿陽腦中頓時層云乍開,光熹微露,他心一沉,倒吸了口氣。 殺招是在這里!他起身快步向外走,在門口處停住,回頭對沈墨瞳道,你將擎天索告訴給葉修了是不是?他用吳王bī我盡快去取,他好提前設好埋伏,將我一網打盡! 沈墨瞳道,表哥錯了。 易卿陽的笑瞬間yīn冷冰寒,他開聲對屬下道,傳信給葉修,給他三天時間,他若不到,將沈墨瞳的首級奉上! 61.貌合神離 層云遮月,易卿陽一身夜行衣潛至吳王房里。吳王一身常服,正于燭火下把玩著一卷書。 表哥總算是來了。 易卿陽一現身,吳王遂放下書,起身負手,聲色淡淡。 王爺,易卿陽道,何事這般郁郁寡歡? 吳王瞥了一眼案上放置的詔書,單刀直入道,表哥可是擄了沈家墨瞳兒,得了擎天索的秘密? 易卿陽道,不錯,王爺想怎么做? 吳王道,你這次發兵,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搏得功勛名聲,在朝堂中剛有可能站住腳,京城里這么一嚷嚷,不但前功盡棄,還要說我láng子野心了,所以表哥便也別吝惜那擎天索的秘密了。 易卿陽道,王爺是想在臨行前打開擎天索,好回京有個jiāo代? 吳王道,正是,表哥意下如何? 易卿陽道,擎天索可以打開,可是現在不行。 為什么? 易卿陽道,知道擎天索秘密的,可能并非我一人,只有等到葉修,讓他們投鼠忌器,才能平安打開。 吳王低下頭自言自語道,可是我當真等不及了。 易卿陽道,王爺上奏給你父皇,耽擱幾日,再攜寶藏歸去,也未嘗不可。 吳王面露苦笑之色,說道,父皇已不信我,否則何至于區區流言,便疾聲厲色令我回京? 易卿陽道,那燕王呢? 吳王道,那還用說,自是也詔令回京了。只是我這番回去,若應對不好,處置不當,便永無翻身之日,莫說希圖皇位,便是xing命怕也不保了。 易卿陽冷眼看著那疊起的詔書,沒有言語。 表哥,吳王沉吟道,我知道擎天索是你南越歷代積攢的寶藏,國之命脈,自不可輕易示人,何況盡數落于新主之手。但事已至此,唯有保住我,才能保住你,只有鞏固了我的地位,奪得這江山天下,才有表哥你的出頭之日,屆時表哥重為南越王,我大周盡數歸還表哥的土地財寶便是。 易卿陽但笑不語。 吳王察言觀色,略一停頓,聲音低柔誠篤地道,我與母妃多年隱忍,與世無爭,所為的不過是有朝一日一飛沖天,坐擁天下,讓南越揚眉吐氣,再度中興。母妃二十年來,無一日敢忘國恥家恨,無一日敢忘當初誓言,還望表哥忍痛割愛,心存體恤。 易卿陽道,沒有王爺的天下,便沒有我南越的中興,這個道理我懂,王爺不必生疑。 吳王道,我非懷疑表哥,實在是不qíng之請,心生慚愧。 易卿陽笑道,王爺言重了,只是南越自古繁華富庶,擎天索之寶物,令天下垂涎,而今大周初定,百姓休養生息,國庫空虛,王爺一聲借用,怕是難以歸還了。 吳王道,表哥 易卿陽道,我不是說你,而是說時局。王爺借此珍寶搏得江山皇位,繼承的是蕭氏大周正統,即便君臨天下,也受臣民制肘,不敢背叛祖宗,只怕到時候珍寶未歸,連我,也要身死人滅了。 吳王變色道,表哥如此心思,竟疑我至此 易卿陽道,大家都是明白剔透人,七姑居何心思,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在這兒冠冕堂皇?她要為自己的兒子奪得天下,到時天下一統,她豈會分疆裂土,為一個娘家的侄兒復國南越? 吳王面色蒼白,沉默無語。 易卿陽道,我明白王爺的意思,以我之功勛,封我為異姓王,統領一方,這怕也是我最好的歸宿了,想來我也從未求過別的。至于擎天索,自古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若不放手,早晚有一天會死在這上面,絕世珍寶,當奉為天下主,否則自招其禍,這個道理我懂。 吳王垂首,燭光讓他英俊的臉幽暗而模糊,他不辨喜怒地輕聲道,表哥苦心,受委屈了。 易卿陽道,談何委屈,南越已山河破碎,大周一統,時局已定,我能為一偏安小王,已是萬幸了。 吳王道,定不負表哥相助輔佐之意。 易卿陽淡聲笑,皆仰賴王爺成全了。 庭中淡月朦朧,葳蕤靜謐的花木深深淺淺地浸在牛rǔ般的夜霧里,依稀恍惚。 易卿陽靜靠在長椅上,不遑一瞬地望著面前綻放的曇花。 突然爆裂的顏色與馨香,令他屏息靜氣,心底空明。那個瞬間他的心如飛向天空般輕盈,又如深潛海底般沉靜,所以他最是喜歡看曇花,看它如何短,如何驚艷盛放,如何倉促凋亡。 他的手指伸向花瓣,然后,用力地撕扯下來。 他的目光迷惘而蒼涼。 沈墨瞳被婢女領來,在他身后見禮,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夜霧愈濃。沒有風,沒有鳥蟲的夜動,只有無邊的花木,在夜霧里吞吐呼吸。 那個男子英挺靜坐的背影,如曇花般絢爛的顏色與姿儀。竟讓沈墨瞳一時也分不清,到底是曇花在看他,還是他在看曇花。 鮮花轉瞬歸于沉寂,易卿陽眼底的光漸漸聚集,漸漸深邃。他轉頭看向沈墨瞳,目光沖融,言語清淡。 坐啊。他說。 沈墨瞳斂首道,身上有傷,坐下如受酷刑,墨瞳兒站著回話,表哥饒過我。 易卿陽淺淺笑,世上有種人,打得怕,卻永遠打不服,說的就是你這種。 沈墨瞳不說話。易卿陽突然也不說話。 夜霧襲人,卻是連不遠處的花木都看不到了。沈墨瞳低聲開口道,表哥是去見吳王了? 易卿陽只看著她,目中玩味。沈墨瞳道,大鵬因風起,方能扶搖直上九萬里,表哥一時蜷曲于人屋檐下,難免心懷抑郁。 易卿陽遂笑笑,墨瞳兒若真乖巧懂事起來,倒也善解人意。 沈墨瞳道,表哥jiāo出擎天索,助吳王得皇位,依雪貴妃和吳王的意思,表哥最好的結局,不過異姓封王。 易卿陽但笑不語。沈墨瞳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表哥自傷人氣,挑起東南爭戰,再jiāo出擎天索,到時無所依憑,吳王上位,不知又能否真的信守承諾。想來表哥深夜無眠,是為此事苦惱? 易卿陽道,我又何嘗不知道吳王上位,第一個要除掉的便是我,這又有什么可苦惱的? 沈墨瞳輕笑,那便是表哥降尊紆貴,伏低做小,說了違心的話,回來心里不痛快。 易卿陽的眼神頓時直鉤過來,說道,你這女人,心思忒也可怕。 沈墨瞳道,不過是表哥手上的囚徒,心思剔透一點,有何可怕。 易卿陽不說話。 沈墨瞳望著那凋殘的曇花,輕聲道,我有個疑問,多年存于心,未敢解答,不知表哥能否賜教。 易卿陽道,你說。 沈墨瞳道,前南越王,我的外祖,您的爺爺,當年的心思,不過是獻出擎天索和嫡公主,求得一國和平免受兵災,子孫偏安一王永享富貴,當時天下大勢,南越反抗無異以卵擊石,想來他這樣做也無大錯,為何便惹出了一場亂子?他這么做,是聽了宣王勸諫,可是后來宣王陡然逆轉,弒君殺弟,可他若得到些好處也就是了,卻身死人滅得不償失,這到底是為什么? 易卿陽哼笑一聲,為什么,還不是偷jī不成蝕把米,以為女兒是他手里的刀,其實被自己女兒給玩了。 沈墨瞳道,我雖如此猜測,可又不敢盡信。 易卿陽道,他當年送雪貴妃入宮,是想讓她在后宮站穩腳跟,生下皇子,再乘機害殺周王,而他奪得擎天索和南越王位,屆時扶自己的外孫上位,趁大周天下未穩,幼主當道,攪一個天翻地覆問鼎中原。不料雪貴妃一入宮闈,即刻調轉風頭,向他舉起屠刀,他在南越篡權奪位,大周大兵壓境前來受降,他自以為聰明,讓主戰的成王迎戰,好名正言順除掉自己的兄弟,屆時他再ròu袒出降,不料易卿陽頓住,對沈墨瞳道,人皆以為是皇爺爺賜死了宣王,其實那時皇爺爺已死,是宣王把持朝政,他是被自己的好女兒,雪貴妃派人殺死的。雪貴妃自以為兵踏南越,從此后可以高枕無憂,一心一意經營后宮,母憑子貴,坐擁天下,誰知道竟冒出了你娘,在大將軍府為侍妾,這般礙手礙眼的人,她不除去還等什么! 沈墨瞳道,那表哥因何逃脫? 父親戰死,當時我年方八歲,被虞叔叔舍命救護,多年隱忍,重整殘部,以擎天索為誘,佯裝坦誠懵懂,投奔于雪貴妃,彼此利用,與虎謀皮,易卿陽目光雪亮地盯著沈墨瞳,你恨我滅你滿門,不肯助我!且不說你父親當年馬踏南越,血洗王族,殺死了我南越多少父老親人,便說我若不下手,如何取信雪貴妃,結成同盟! 沈墨瞳道,láng狽為jian,無異自取滅亡!表哥你如今進退維谷,不怕以身投虎,身死為天下笑? 易卿陽怒,舉手yù打,沈墨瞳挺身昂頭迎著她,目中無畏。 她臉上尚有青紫殘余的指印,易卿陽那一巴掌終沒有打下去,只譏誚道,因何便是我以身投虎,身死為天下笑?我便不能回天逆轉,重整河山?墨瞳兒你小看我,雪貴妃要我死,我自也要她死! 沈墨瞳垂下頭,半晌輕聲道,那祝表哥志意順遂。 也不知為什么,易卿陽聽了這句,卻陡生一陣悲涼。他有些繚亂地看了地上被他撕毀的曇花瓣,舉頭望天,喃聲道,今夜好大霧啊。 沈墨瞳沒說話。易卿陽望著她,只覺得她近在眼前,在濃霧中低眉斂首,清雅安靜得不像話。 你說,易卿陽道,三日之限,葉修會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