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生物12
陸思意起了個大早,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好好吃,路過食堂的時候隨意揣了一個油餅,帶到了實驗室里,一邊分析數據,一邊偷偷摸摸地吃完了。 吃完了還不算萬事大吉,他又將那油乎乎的塑料袋團了團,藏進衣兜里,借著去衛生間的機會扔了,這才算是完全銷贓。 ——還好今天管理實驗室的助理不在,不然一旦被發現,陸思意一整天都會過得十分悲催。 陸思意打開水龍頭洗手,擦手的時候才發現,藍色的衛衣口袋外側,出現了一小坨深黑色的印記。 他以為是剛剛甩上去的水珠,便用擦手紙擦了擦,然而回到實驗室之后才察覺到,那并不是什么水珠,而是……他剛剛不知怎么的,蹭到的一塊油。 陸思意:“……” 陸思意瞬間就開始萬分嫌棄,覺得原主八百年都不犯一次“實驗室里不能吃東西”的禁忌,他今天剛剛犯了一次,就立馬遭了報應,可真是老天有眼…… 于是他又跑到衛生間,就著洗手液,將那塊污漬湊合著洗了洗。 等到再終于沖洗干凈,衛衣下擺已經濕了好大一塊。 陸思意一邊翻白眼,一邊用擦手紙吸水,連扔了五六個小紙球之后,終于又回到了實驗室。 看看時間,還不到八點,距離宋秉出院還有一個小時呢。 那……一個小時之后,衣服應該能干了吧? 可他終究還是低估了小島上潮濕的氣候。 八點四十五的時候,那一片被水洇濕了的布料依舊和旁邊的干燥布料差異明顯。陸思意無法,拿著一張草稿紙沒什么用處地扇了扇,最終破罐破摔地認命,就這樣上了27層。 等他來到宋秉的病房,時間是八點五十。 他從前臺的護士站領了宋秉手腕上綁著的那個鐵鏈的“鑰匙”,護士站里值班的一個小護士跟在他身邊,一邊走一邊說:“你可終于上來啦。” “我們剛剛還在說,你昨天都說好了要來接他,這馬上就要到點兒了,怎么還不來。” 小護士看起來年紀不大,聲音如同灌了蜜一樣好聽,笑起來也甜甜的。 她這會兒就和陸思意一起站在宋秉門外,卻如同看不到里面病床上躺著的那個大活人一樣,甚至還作死地往陸思意跟前湊了湊,低聲道:“你來接他,我們就也不用心驚膽戰地給他量身體數據啦,每次都被嚇個半死,太兇了,你可千萬要小心。” 陸思意敷衍地笑了一下,心里覺得這個漂亮meimei如果再多說兩句,宋秉可能真的會變得很兇,于是只能壓一壓她身上活潑的氛圍,點了下頭,終于推開了宋秉的房門。 宋秉看了他一眼,依舊維持著昨天那副要死不活、看誰都不爽的樣子,仿佛給了眼神都已經是極大的恩賜,也不知道是在監控面前演戲,還是真的在半真半假吃味兒生氣。 陸思意環顧了一圈病房,發現昨天下午被他放在門口的那袋紅棗,現在又回到了床頭柜上,于是他看著床上那個口是心非的人,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之后他就走到宋秉床邊,拿著手里剛剛領到的那個“鑰匙”,打開了宋秉手腕上的鐵鏈。 宋秉的手腕處皮膚有些薄,還有一條微微凸出來的血管,此刻一整圈手腕都被那鐵鏈勒得有些發紅。 陸思意頓了頓,將鐵鏈和“鑰匙”一同放在了床頭柜上,仿佛再多碰一下都惡心。 ——那個所謂的“鑰匙”,根本普通鑰匙的形狀,而是一張小卡,看上去很像芯片。 陸思意又看了一眼宋秉,而后者還是一副面朝天花板、誰都不想理的模樣。 陸思意有些不知道他這是在干嘛,剛剛心里面那一點“想找機會問問宋秉他體內的芯片是怎么回事”的想法也被暫時拋在了腦后。 他看了宋秉一會兒,伸手拍他:“起來吧,你還想在這里多躺一天?” 宋秉紆尊降貴地給了他一個眼神,頓了頓,才如同昨天下午的時候一樣,依靠著良好的腰力,“騰”得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剛想下床,好死不死,剛剛那個在門口惹他不快的小護士又來了。 宋秉冷眼看著小護士在門口探頭探腦,她似乎是有些懼怕他,只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了門口的小柜子上,然后又小聲對小團子道:“這是醫院新研制出的心率檢測手環,院長說發你一個。” 說完這句,她就迅速跑了。 一瞬間,宋秉心里升起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同時夾雜著愉悅和不爽的感情。 陸思意還沒來得及和人姑娘道謝,就只能看到一副溜之大吉的背影。于是他又轉回來,發現宋秉盯上了他的腰際——準確地說,是小腹。 而那里,是他早晨洗了、還沒干的一灘水漬。 陸思意:“……” 陸思意頓時覺得有些無語,尤其是,他看到宋秉的眼睛里升起了一絲戲謔。 他頓了頓,轉身便往外走,行至門口時不忘拿上剛剛小護士送過來的那個手環。 然而他卻感覺到宋秉并沒有跟上,于是又回頭去看這個死孩子—— 宋秉依舊坐在床上,只不過大長腿已經垂到床外面了,就那樣一邊晃,一邊看著他,仿佛剛才是想要測試一下,他到底什么時候才會回頭催自己。 ——這倒還真是挺符合宋秉給自己立的那個人設,反正在監控底下他不可能乖乖聽話。 只不過……陸思意總覺得他此刻是在縱容自己的偽裝。 宋秉在基地里呆久了,所學到的知識,所接受的教育,從來都只有如何做一件趁手的武器。也不說別的,他有時候其實真的很像一個小朋友,尤其是配上臉頰還微微存在的一點嬰兒肥。 當然,如果不是需要將這稚嫩的心思時時刻刻偽裝起來,宋秉應該會活得更加輕松快樂一些。 陸思意覺得自己的心都軟了幾分,便干脆靠在了門上,當真像是老師教育不聽話的孩子一樣:“不會走路了?真的不想走?” 宋秉將腳乖乖放在了地上,施施然從床上站起來,雙手插了兜:“會不會走路不知道,但反正不會像有些人一樣,把水潑在自己的身上。” 陸思意:“……” 一瞬間,陸思意都不知道宋秉這是在單純地對著監控攝像頭演戲,還是在嘲笑自己,又或者是報復他剛才和小護士說話時的笑臉。 陸思意在心里默默罵了一句“幼稚”,思緒好像突然倒回至很久很久以前——當時,自己好像也經常覺得,那個長得很高、但沒有現在的宋秉這么強壯的少年很幼稚。 想一想,已經算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啦,但記憶又仿佛很清晰,好像一切都恍如昨日。 陸思意在前面走,宋秉在后面跟著他。 等到他們終于走出醫院,準備拐彎進入樓梯間的時候,旁邊電梯的門開了—— 從那里面走出來了兩個保安,一人手中拎著一個黑色的包裹,陸思意不經意地看過去,發現那和昨天被送到5層通信實驗室的黑布包袱一樣! 那兩個保安只冷漠地看了一眼宋秉,之后便很快走進了醫院。 陸思意用眼角地余光偷偷看著,發現他倆經過前臺護士站的時候也沒停,徑直往27層走廊深處走去。 幾個一直在等電梯的醫生護士進了電梯,友好地和陸思意打了個手勢,陸思意便也抬了抬頭,算是打過招呼。 再之后,他用自己的id卡刷開樓梯間的防火門—— 宋秉終于可以和他并排站著了。 沒有了剛才的熙熙攘攘,陸思意也終于喘了口氣。他又微微側頭,發現宋秉懷里還抱著那一袋寶貝紅棗。 宋秉也發現了他的目光,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怪異,似乎是想憋什么但沒有憋住,又顧忌著樓梯間也有攝像頭。 半晌,宋秉不情不愿道:“我覺得它好吃,不能拿著嗎?” 說完之后,他先于陸思意,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陸思意一路小跑著在后面跟,尋思自己之前爬過的樓梯是不是都爬到宋秉的腿上去了。 不然他怎么好像一點都不累? 于是,等他和宋秉終于回到30層之后,陸思意便將那個新領到的手環扔在了桌子上,之后看著面色如常的宋秉,小口喘道:“一會兒再測身體數據,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測靜息。” ——昨天晚上的時候,他又連夜將30層的監控改成了宋秉暴走之前的樣子。 這樣的話,陸思意看了看手表——剛好是上午9點。所以,從現在開始的10分鐘之內,是他和宋秉可以放松自由的獨處時間。 宋秉終于笑了一下,也不說話,還如同之前一樣,伸著長腿,坐在桌子旁的椅子里。 宋秉此刻的目光也終于恢復了先前的溫柔平和,除此之外,貌似還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好像他們一起經歷了一次很重大的事情。 陸思意又默默沉思,覺得可不是嗎,偽裝出來的失控暴走,這對于宋秉、對于他,都真的太重要了。 陸思意將宋秉放在桌子上的紅棗打開,拿出一顆自己吃了,下一秒,他就發現宋秉又在看他的手腕。 陸思意:“……” 差點忘了這事兒。 “真的是我自己蹭的。”陸思意一邊嚼甜棗,一邊說道,“真的。” “你應該清楚自己當時的力氣呀。” 宋秉眨了下眼睛。 他確實清楚,他當時一直是收著力道的,確保心心念念的人不會受傷。 然而,即便是對自己再如何了解,再怎么清楚,碰到足以讓他亂了陣腳的人時,他還是會在心里忍不住想: 自己之前,是不是沒有控制好。 ※※※※※※※※※※※※※※※※※※※※ 久等啦!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