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慕太后精神不太好,請安之后就教人散了,獨留慕桑說說話。 慕桑心里嘆了一口氣,打起精神微笑著問慕太后:“母后今日為何事憂愁?我幫老祖宗想想法子。” 慕太后愁煩的蹙著眉頭,嘆了一口氣,說道:“能有什么事,說來說去都是宮里的這些事了。楊氏在宮中經營多年,到處都是她的得力助手,熹太貴妃當年把持前朝后宮,布下的人手到如今都沒有處理干凈。這宮里處處都有別人的眼線,住不安生啊。” 人心難測,慕太后的擔憂有道理,楊氏一簇是罪有應得,但留下的攤子還沒處理完,這宮里多少人誰知道是人是鬼,當年熹太貴妃的人手就從三十歲以上的宮人里篩選查詢,以新換舊天理昭昭,這腐朽的宮里該換一批新鮮的血液了,不然怎么推動這個古老的宮殿走下去? 慕桑笑道:“老祖宗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今日我本要求老祖宗一個恩典,沒想到老祖宗想到我前頭去了,果然有個詞叫老謀深算,如今才真正兒領教了。” 這一句搞怪的話逗得太后娘娘開懷大笑,手指著她的鼻尖笑罵道:“這小潑猴,又來討打,成語這么用,也不怕教你的夫子的棺材板蓋不住了。” 慕桑見太后娘娘笑了,自己也跟著開心了許多,又怕太后娘娘悶著,隨意找話題:“前幾天讀了一本雜傳,里面的詞兒寫的有趣,倒是和母后今日提的話有些關聯。” 慕太后感興趣道:“哦,如此說來聽聽,是怎么個關聯法。” “從前有一個叫白居易的書生寫的詩,名曰《上陽白發人》。”慕桑拉開說書人的架勢,一本正經的開口:“上陽人,上陽人,紅顏暗老白發新。綠衣監使守宮門,一閉上陽多少春。玄宗末歲初選入,入時十六今六十。同時采擇百余人,零落年深殘此身。憶昔吞悲別親族,扶入車中不教哭;皆云入內便承恩,臉似芙蓉胸似玉。未容君王得見面,已被楊妃遙側目。妒令潛配上陽宮,一生遂向空房宿。宿空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春日遲,日遲獨坐天難暮;宮鶯百囀愁厭聞,梁燕雙棲老休妒。鶯歸燕去長悄然,春往秋來不記年。唯向深宮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圓。”語調抑揚頓挫,感情充沛,說完自我感覺良好,可看著滿殿的人不說話,心里納悶,不應該呀,老白的詩可是流傳千古的,沒道理不好呀! 慕太后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 慕桑接著說道:“還是老祖宗念著宮人,知道他們離家的苦,剛入宮時十六,到六十時還在宮里,父母親人分別之苦誰人知?母后真真是菩薩轉世,提出放宮女出宮這一大善舉,真真是菩薩心腸。”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 她是真的很贊同這個政策的,沒道理一直讓她們大好的年華蹉跎在宮里,虛度光陰。 歡喜著向慕太后道謝:“多謝老祖宗體恤她們,妾替她們多謝老祖宗恩典。萬歲爺哪里……” 慕太后看出了她的遲疑,接口道:“皇帝請安的時候我提一提。” “多謝太后娘娘。”慕桑喜不勝喜。 她的歡喜太后娘娘看在眼里了,也明白她的心思。 有這么好的事了,慕桑一刻也坐不住了,就要立刻回宮商量出一個章程。 慕太后眼睛里有歡喜,可更多的是擔憂:“還是小孩子心性,喜怒哀樂都顯在臉上了。” 喜嬤嬤在一旁寬慰太后娘娘:“娘娘太嚴格了,貴妃娘娘心性純真無邪,在宮里最難得的就是心思純懿,這些年貴妃娘娘對萬歲爺的情意奴婢始終都看在眼里,是個難得的深情人。” 慕太后倚在身后的錦緞繡蝙蝠嬉春大引枕上,閉著眼睛養神:“哀家又何嘗不知道,難得她來求我一次,晚膳請皇帝來啟祥宮。” 喜嬤嬤高興的答道:“是,奴婢這就吩咐小廚房做萬歲爺愛吃的食膳。” 處理完折子后成帝如約而至,他一來慕太后就叫人擺上晚膳,一道道菜都是他偏愛的,他們母子兩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殿里一片安靜。 用過晚膳之后,母子兩人坐在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閑話家常。 慕太后端著汝窯豆青三蝦圖蓋碗茶杯喝飯后養身茶,隨意說道:“哀家今日看了一首詩,心緒不寧。”慕太后示意喜嬤嬤把一份書信呈給成帝,繼續說道:“詩里的宮女生活悲涼無望,讀了就覺得教人心酸。宮女小小年紀就離開故土家鄉,忍受與雙親姊妹兄弟分離的苦痛,都是父母生養的,哀家就心想,不如她們一個恩典,早早出宮和父母雙親團聚罷了。” 成帝讀完詩面色沉靜如水,手指無意識的點著珊瑚炕桌,最后道:“母后說的是,就依母后的意思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