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美人
慕桑穿一件銀紅色云錦流彩暗紋立領如意襟錦衫,立領遮擋住點點惹人遐想的紅梅,配著一件海棠色滾銀邊如意紋挑線裙,手巧的積翠幾下就挽好了傾髻,鬢邊壓上赤金嵌白玉壓鬢,在腦后插上一直赤金嵌寶銜珠串三翅斜鳳釵; 帶著碧妝綠枝去啟祥宮給太后娘娘請安。 進去就看見宋貴人一身湘妃色織錦緞鑲桃紅邊對襟襦裙,桃紅色湖綢綾披帛垂在兩側,發髻上斜插著一支雙銜雞心墜小銀鳳釵;坐在與太后說著話。 慕桑恭敬的對太后娘娘請安:“給母后請安,母后長樂無極。”之后宋貴人給慕桑請安,慕桑還半禮。慕桑手里拿著幾支繁昌的丹桂給太后娘娘看:“母后,你看這花開的多好,香氣撲鼻,給母后插在花瓶里看。” 太后看著繁茂的丹桂枝丫,吩咐道:“還是你心思細膩,文竹把這花插起來好讓它開的時間久一點。” 文竹姑姑聞言從紫檀木多寶格上取一個雨過天青色連珠瓶,灌滿水插上慕桑拿來的幾支丹桂,捧在手里給太后娘娘看,說:“太后娘娘你看,賢妃娘娘給娘娘帶來的丹桂開的多好。” 慕桑請安之后見宋貴人沒有挪位置的意思就坐在泥金云錦繡牡丹繡墫上,手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湘妃竹墨綠灑金團扇,笑著對太后撒嬌:“母后有花朵一般的新人了,就不念著我這個粗笨的舊人了,現在坐在這兒連一口糕點都吃不上了,可別偏心的都留給宋貴人吃了?” 一句話逗得太后直樂,臉上的笑紋都出來了一掃先前的沉悶,伸手指指她無奈道:“你這個猴兒……合璧,咱不理她,她在我這兒一貫是如此的。” “看看母后,我哪有母后說的那般。”慕桑不依道,語氣嬌笑的對著宋貴人說:“宋貴人可別聽母后的,母后是拿我尋開心咧,母后你可別教壞了宋貴人。” 宋合璧心里驚奇慕桑和太后娘娘相處的方式,笑著應和:“賢妃娘娘說笑了,娘娘溫慧秉心,姨母是拿妾身打趣兒。” 慕桑盯著大殿里四羊青銅香爐散發的裊裊青煙心里不覺得冷笑一聲,淡淡的桂花味道滲透到每一個角落里,甘甜的、清香的。 太后見表姐妹兩人相互生疏,這可不是什么好現象,合璧沒有桑兒漂亮,也不及桑兒會甜言蜜語,多學著寫桑兒想必皇帝也會喜歡的,以后都有個孩子也算是站穩定了,笑著說:“你們兩個倒是客氣上了,合璧是你小姑母家的女兒,小的時候你們都是見過的,你們兩個那時候玩的可好了。”太后娘娘眼睛里透著懷念,那時候合璧和桑兒都小,皇帝也小,她也年輕;宋貴人也回憶起起了從前,小時候的事都模糊不清了,慕桑倒是記得不大清楚,畢竟她失憶了; 太后娘娘看看慕桑又看看宋合璧,拉著兩人的手語重心長道:“你們兩個在這宮里都要好好的,相互團結姐妹和諧,可別叫外人看了咱們的笑話。”宮里桑兒的勢力太單薄了,如何與皇后敏妃對抗;皇帝不喜皇后,她們慕家也該出個皇后了。 兩人見太后乏了就告退出來,慕桑見沒在太后娘娘眼前也就沒了演戲的習慣,不想理會宋貴人只想回椒房宮里歇歇酸軟的老腰;不料事與愿違,宋貴人追著慕桑的腳步走過來,和慕桑商量的說:“jiejie這是要去哪里?不如我們去御花園里逛逛走。” 慕桑坐在朱漆雕花黃花梨木肩輿上俯視的看著宋貴人,盯著她慢慢的笑了:“宋貴人,你是貴人,本宮是賢妃,這話你該問嗎?”她看著宋貴人就覺得礙眼,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合眼緣,怎么都耍不來,不在太后面前何苦為難自己臉部肌rou呢? 宋貴人感覺到了慕桑的輕蔑和眼里的厭惡,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這么對她?定是看不起她才會這樣;宋貴人謙卑的福身:“妾身越界了,請娘娘責罰。” 慕桑嗤笑一聲,宋合璧的小臉立馬就漲紅了,慕桑繼續發泄著她的不快:“宋貴人這是為難本宮呢,明知道本宮在啟祥宮門前不會對你怎么樣?這還沒侍寢呢就仗著太后娘娘這樣張狂,若是得了圣寵不知道還會怎么樣呢?”一半是做戲一半是不留情的嘲諷,她和宋貴人怎么都不能和平相處,既然她選擇站在萬歲爺的那一邊,就定要和太后娘娘作對了,只可惜了她們之間的情分;太后娘娘不能過多的插手后宮事宜,尤其是有一個寵冠六宮賢妃娘娘的情況下不能再有其他任何和慕家有關的嬪妃,如若太后娘娘想明白這一點,他們之間或許有回旋的余地。 宋貴人目送著慕桑的儀仗遠去,抓著芝揚的胳膊眼底迸發出恨意,她憑什么高高在上看不起,同樣是表妹萬歲爺寵誰還不一定呢? 芝揚忍著胳膊上的疼痛,看著宋貴人的臉色憤憤不平道:“貴人,她這是嫉妒你比她年輕比她貌美,純屬赤裸裸的嫉妒;太后娘娘還是最疼你呢,聽說她當初入宮的時候位沒你高,都是后來一點一點晉封上去的。” 宋貴人把這話聽進去了,一定是這樣的,不過憑她的容貌想必會皇帝表哥的重視,以后晉封還不是皇上動動筆的事。想到這里宋貴人笑了,到時候可就是她慕桑求她了,看她如何拿喬拿捏! 皇后娘娘聽完劉公公帶來萬歲爺的旨意,心里不由得犯了難,這時候教新入宮嬪妃的規矩?這是她這個皇后不容人的表現還是她這個皇后善嫉的表現?心里煩躁的問劉公公:“劉總管,萬歲爺還說了什么?可有說什么時候開始教?” 劉明忠躬身對著皇后恭敬道:“回稟皇后娘娘,萬歲爺并未說。”他只是一個傳話的,萬歲爺說怎么傳就怎么傳,怎么做就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了。他該回去侍候萬歲爺了,其余的問題留著皇后娘娘慢慢解決,因此說道:“萬歲爺身邊沒人侍候,奴才告退。” 皇后娘娘盯著劉明忠走過的那道門,一個沒忍住就把紫漆描金牡丹盛開紅木案幾上的景泰藍描金山水茶具掃下去,萬歲爺這是要干什么,他的心思現在她越發的猜不準了,他不想寵幸嬪妃?這個大膽的想法嚇得皇后臉色發白,因為賢妃的原因?她覺得這個想法荒謬可笑,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可越想越覺得可能;自從萬歲爺寵幸過賢妃之后就基本上是椒房獨寵,去別的嬪妃那里更是寥寥無幾,賢妃恃寵而驕不讓萬歲爺寵幸別的嬪妃,憑什么她這個無寵的皇后要背上善嫉不容人的名聲,越想越嫉妒的發狂! 她不能由著萬歲爺來,也不能違背了萬歲爺的旨意,半響,皇后嘴角微微一笑,笑意沒到達眼底就被凍結,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把新晉嬪妃召集起來指點一下規矩,就讓朱茗之去宣室殿告訴萬歲爺,新入宮的嬪妃規矩極好,只是天顏威嚴嚇得她們失了分寸,想來下次不會出錯了;朱茗之低垂著頭顱把皇后娘娘的意思說明白了,等待萬歲爺的旨意和怒氣,不料聽見萬歲爺簡短的一聲輕笑,然后說一句朕知道了,就叫他退下。 朱茗之摸不著頭腦,迷迷糊糊的回去稟皇后娘娘。 入夜,一道旨意直抵扶藻宮偏殿的落梅居,王才人今夜侍寢。 一語驚起千層浪,最難堪的要數館娃宮錦墨殿的顧婕妤了,這屆秀女里她的位份最高,而萬歲爺卻讓扶藻宮里的王才人侍寢卻不是身份最好位分最高的她,也不是扶藻宮里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宋貴人。 芝揚聽著熱熱鬧鬧的扶藻宮,看著外面的天色撅著嘴不高興的說道:“真是的,萬歲爺怎么叫她得意了去。” 顧婕妤手里捧著一本書,聽聞抬眼看了一眼紫蘇,慢慢教訓道:“怎么這般沉不住氣,萬歲爺豈是你我可議論的!去,到半夏那兒扣一月的月奉以示懲戒。” 紫蘇聽到顧玥如此說就知道婕妤不高興了,但她說得也是實話,低垂著頭顱哦了一聲,眼角徶見自家小姐又淡定的看書去了;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不解的問:“小姐,你怎么可以不著急?” “為什么要著急?”顧婕妤看見紫蘇圓溜溜的大眼睛里寫滿了不解二字,就慢悠悠的極為耐心的解釋道:“第一個侍寢的不是我,第二個侍寢的也不會是我,第三個侍寢的還不是我。”然后故作高深的不再說話也不再解釋,留下一頭官司的紫蘇在風中凌亂,紫蘇心里好像打死自家小姐,哪有這樣不負責的人,說話說一半留大半。 顧婕妤看著紫蘇一臉的呆懵,最后好心的說道:“要多讀書,笨不可怕,可怕的是笨還不讀書!”紫蘇看著顧婕妤心中淚流滿面,小姐就知道欺負我。 落梅居里憐香拿出一個精致的竹綠色繡云紋杭緞長方形荷包塞到前來傳旨的小太監王公公的手里,笑著說道:“一點小意思,請王公公喝茶了。” 王公公捏了一下荷包,心里滿意的笑了,是個上道的也是個有錢財的;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就順手賣了個人情給她:“王才人可要趕緊沐浴梳妝,再過半個時辰鳳鸞春恩車就來接才人了。” 王明月道謝:“多謝公公告知。” 像才人這樣品級的妃嬪身邊是沒有資格較老的、有經驗的大姑姑,這時候新入宮的嬪妃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時候,是需要有人提點一下才會知道的。 打發走了王公公,王才人臉上的笑意再也抵不住揚了起來,一眾伺候太監宮女見了在也忍不住了跪地齊聲行禮道賀:“恭喜才人,賀喜才人。” “賞,都有賞。”看著滿地行禮道賀的奴才,王才人的虛榮心前所未有的得到了滿足,聲音里是從心里透出的喜悅。 憐香笑容滿面的說著吉祥話兒:“貴人閉月羞花,花容月貌,國色天香,自是頭一份,得皇上喜歡那是自然的。” 王才人笑著歡喜,同憐香笑鬧道:“就你的嘴甜,還不趕快服侍我沐浴更衣,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說著就扶了憐香的手去沐浴,她心里不是不緊張,那是天子。那么豐神俊朗的男子怎么叫人不仰慕,想起今天在御花園里見到的萬歲爺,不由得羞紅了臉。 她想,她是幸運的。 鳳鸞春恩車在長長的宮道上晃蕩出好聽的聲音,前面兩個貌美的宮女提著紅色的八角琉璃錦繡風華燈籠,高高夜空上的月亮撒著光輝,鳳鸞春恩車的鈴聲一路響過后宮,東西六宮寂寞的夜更加寂寞。 楊瀾岫歪在繡滿鳳穿牡丹的貴妃榻上,遠遠地好像聽見鳳鸞春恩車的聲音,竹清從外面進來看見自家娘娘盯著窗欞發呆,呵了呵手道:“外面真冷,明天肯定要下雪了,娘娘趕緊睡罷,仔細明天頭疼。” 宋合璧聽著一陣一陣的鈴聲,奇怪的問道:“芝揚,這是什么聲音,怪好聽的。” 芝揚也不知道就出去打聽,不一會進來小心翼翼的告訴她:“貴人,是鳳鸞春恩車的聲音。” 宋合璧倒知道鳳鸞春恩車是皇帝召見侍寢妃子的車,便知道是有人要承寵了,恨聲道:“不知道是哪個賤人搶了先!表哥也真是的。” 王明月著一身素白色輕紗衣裙,白色的抹胸上繡著幾多鮮艷的石榴花,白色的長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白皙的臉上涂抹著淡淡的粉彩,添的更加光彩照人,用玉簪綰起墨色的青絲,細長的柳眉襯托著宛如一汪春水的眼睛,紅潤的嘴唇微啟:“妾身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酥聲入骨,融化了這一季的冰雪,媚骨天成,一絲絲幽蘭的清香從身上散發出來,給這夜色添了幾分神秘。 皇上目光幽深的看著伏在地上請安的王明月,微微抬手說了一句:“平身。” 王明月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皇上,正好對上一雙寒潭似的眼睛,似是受驚一般低下了頭,呼吸重了幾分,臉頰上飛起幾朵紅霞。 皇帝看著那幾分羞澀沉沉的笑了:“果然是燈下出美人,古人誠不欺我。” 燈下的美人如出水芙蓉,明眸皓齒,冰肌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