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秋夜長
打頭排站的兩個妃嬪一個嬌媚,一個氣似幽蘭,都是難得一見的閨秀媛女,楊皇后在上首看著不由得笑了,一個是太后的侄女一個是外甥女都是難得的美人,就不知道太后會偏向哪一個了?依著賢妃的性子有熱鬧看了,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宋合璧,溫柔的問道:“宋貴人這身打扮可是價值不菲,料子倒是跟賢妃身上的衣裳料子同樣珍貴。” 聽見皇后如此的夸贊眾人心里感到稀罕,皇后娘娘平常可不夸人,被她夸贊的定有出彩處,幾十雙眼睛全都聚集到宋貴人身上,只見一身桃紅色鏤金折枝半開未開的夾竹桃花織錦宮裙,頭上有一對淡藍色水晶發釵,珠華飾麗,巴掌大的臉上,有著精致的鼻梁,水潤的紅唇,彎如細月的柳眉。宋貴人聽見皇后夸她的衣服,心里得意極了,面上的喜色掩也掩不住,指著櫻桃紅的織錦炫耀道:“這可是皇太后姨母賞我的料子,定是稀罕的。” 哦,原來如此,是太后的外甥女;偷偷抬眼看看慕賢妃的臉色,賢妃一直仗著是太后的侄女、皇帝的表妹行事乖張、寵冠六宮,如今又來一個萬歲爺的表妹就不知以后是怎樣的一個場景了;得到確切消息宋合璧是太后的外甥女、皇上的表妹,她們相互看一眼彼此此心照不宣,就不知心里又是怎么一番考量,是一山不容二虎還是這后宮要姓慕了?太后娘娘這是把皇后往哪里放? 眾人瞇著眼睛看著熱鬧,慕桑心里冷笑,楊瀾岫本宮的笑話可不是這么好看的,溫柔的打量著站在宋貴人身后的女子,著一身深蘭色的宮裙,裙據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不堪一握的芊芊楚腰,烏黑的秀發綰成如意髻,僅插著一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在一眾珠光寶釵里倒顯得別具一格。 “眉眼倒長得像皇后娘娘,叫什么名字?”慕桑笑的漫不經心像是閑來無事打發時光一樣,隨意的看著那名女子。 周紅妗見眾人都看過來了,只得向慕賢妃福身行禮回話:“娘娘萬福,妾身周紅衿。” “哦,也是周氏,本宮記得皇后娘娘的表妹也姓周,就不知道是不是了?”慕桑目光玩味的看向楊皇后,楊皇后見是如此只能恨恨在心里罵慕桑一句賤人。 見周才人與楊皇后生的一樣的丹鳳眼再聯想慕賢妃的話一切都了解了這后宮以后有熱鬧看了; 安修儀坐在椅子上低垂著頭,表示什么都沒聽到看到,安靜的好像不存在一樣,可沒人敢小瞧了她,生了二皇子并且一直養在身邊,就可知是怎樣的手段了。 都恭恭敬敬的行禮過后皇后才賜座,接過前頁笑著開始閑話。 坐在上首的楊皇后看起來不是很有精神,臉色懨懨地說:“宮里的姐妹都是賢良淑德,想必姐妹們能和睦相處,共同侍奉萬歲爺為皇家開枝散葉,都散了吧。”見是皇后如此說她們便跪安散去:“臣妾(嬪妾)告退。” 跪安之后三三兩兩的散去,各宮娘娘領著自己宮里新進的主子散去。 顧玥追著慕桑的腳步走過去,呼喊道:“賢妃娘娘請留步。” 慕桑見是顧婕妤,面上帶著笑問:“顧婕妤叫本宮何事?”綠枝福身行禮,心里著急娘娘忘了前塵往事,肯定不認識顧婕妤了,可是顧婕妤不知道,見著娘娘如此別生了嫌隙才好。 “jiejie。”顧婕妤見慕桑眼里雖是笑著,可沒了以前熟悉的感覺和暖心的笑容了,桑jiejie變了,她傷心的想,都不叫她meimei了,想當初她們和哥哥一起游玩的場景覺得傷感無限。試探的問道:“桑jiejie,我是小玥,jiejie你不認識了嗎?” 小玥?慕桑疑惑,估計是原主的朋友了;看著綠枝求一個答案,綠枝上前解釋道:“顧婕妤安,娘娘去年額頭受傷了,忘了所有的事,不記得顧婕妤了,望婕妤諒解。”說著就盈盈一拜表示歉意。 “啊~”顧玥驚訝的看著慕桑,眼里閃過心疼急忙問道:“怎么會這樣?” 慕桑看著美人著急,于心不忍遂安慰道:“顧婕妤不必擔心,一切都過去了;顧婕妤住的地方還習慣嗎?” 顧玥看著慕桑笑的天真開心,桑jiejie就算忘了從前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好,真心的道謝:“還好,多謝jiejie;原本是害怕入宮的但想著jiejie也在,又覺得安心了,可以和jiejie一起玩耍說話了。” 慕桑看著顧玥純真的笑容,心里莫名的決定開心,也許是原主的情緒,畢竟她們是手帕之交,她和原主是宿命源源深,給她的姐妹提個醒也算是圓了她們情深義重的緣分了:“姜貴人做什么你都不必理會,左右你的位分身份都在她之上,她也不敢做的太過分了;皇后娘娘這個人看著賢良,以后看著就知道怎么樣了,你我姐妹一場、你哥哥與本宮兄長在軍營里共事,這宮里的事說多了也沒意思,自個兒看著看著也就明白了,人前姐妹人后算計都是常事;這宮里就沒有姐妹情深,萬歲爺只有一個,而青春朱顏也就那么兩三年,入了宮誰都想得圣寵、不想后宮漫長的歲月里慢慢消磨青春年華,女子的青春能有幾年。” “多謝jiejie提醒,小玥記住了。”顧玥甜甜的笑容晃得慕桑的眼睛疼,這么年輕這么天真;她當年是不是也這樣天真、不懂世故,就一頭撞進了萬歲爺眼里,眼神干凈心思單純。 顧玥感受到了慕桑不開心的情緒,她不要jiejie不開心,就鬧著要去一邊看花:“jiejie,那邊的花好漂亮,我們過去看看吧。” 慕桑嘴角綻放了笑容,真是小孩子心性,一朵花一件新奇的事物都是開心的理由,也許她也要看開一些了,什么情呀愛呀的不必奢望了,活著最好,活的開心了更好。 慕桑坐在梳妝鏡臺前看著夜色,那般嬌媚如玉的女子想必能拌住萬歲爺的腳步,銅鏡里的自己年華正好,現在卻有更年輕更貌美的女子入宮了。她就這樣等著歲月老去空留余恨,她明明這么年輕,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的患失患得是一廂情愿,而萬歲爺風流瀟灑享受得心安理得。 入夜,成帝批完奏折放下朱筆,敬事房的太監端著朱漆描畫托盤,新入宮的妃嬪綠頭牌赫然在里面,盯著里面的綠頭牌久久沒有翻動;眼前不期然的浮現出慕桑給他寫信時的樣子,盯著粉色并蒂蓮花紋的箋紙,沉思半響才寫:我喜歡春天的風,夏天的樹,秋日里的黃昏,冬日里的光和每一天的你。 雙手捧著托盤的太監悄悄的抬眼看一下劉公公,劉明忠看著萬歲爺臉色沉沉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想翻牌子了,示意那太監退下。 慕桑盯著搖曳晃動的蠟燭火苗,碧妝侍候在一邊不敢勸娘娘就寢,萬歲爺是不來了罷,新人入宮就是這番光景,娘娘那般聰慧的人怎么看不明白呢? 柳嬤嬤瞧著主殿里一直都著著燈火,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娘娘還是太年輕了,一如太后娘娘當年一樣,日也盼、夜也盼,怎么也盼不來先帝爺,后來淚也流干了,慢慢的也就死心了,不在癡心妄想了。 積翠在一旁看著心里不好受,忍不住問道:“柳嬤嬤,你怎么不去勸勸娘娘?奴婢想娘娘現在心里難受極了。” “勸?怎么勸?”柳嬤嬤苦笑著,當年她怎么沒有勸太后娘娘,可怎么勸都沒有用,只有自己心死了才可以過得快活:“不必勸,慢慢的娘娘就懂了,現在誰也勸不會娘娘的心思。”只有心死了,才會知道怎么做。 慕桑看著燈火跳躍,印在墻上的影子變化多端,慢慢的想來一首詩,覺得應景,遂念道:“宿空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春日遲,日遲獨坐天難暮。宮鶯百囀愁厭聞,梁燕雙棲老休妒……” 成帝聽著慕桑幽怨的聲音,心里不是滋味,他還沒有寵幸別人呢,就念這樣幽怨的詩,身為女子的婦言呢?身為后宮嬪妃的賢良呢?悄無聲息的開口:“這首詩不應景,今年的新人才該念‘未容君王得見面,已被慕妃遙側目。妒令潛配上陽宮,一生遂向空房宿。’桑兒,你說是與不是?” 慕桑驚喜的轉過頭看著成帝,急忙行禮道:“萬歲爺萬福金安。”碧妝在劉公公眼神的示意下退出去并靜靜的合上門,里面與外面相隔絕了世界。 成帝捏著慕桑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一張俏臉未施粉黛依舊眉目如畫,一身粉藍色織錦紋細綢中衣,黑漆漆的眼仁里透著歡喜,倒映著他的影子;成帝的大拇指蹂躪著慕桑嫣紅的嘴唇,繼續先前未說完的話:“你現在該是‘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嗯?”一個嗯字余音上挑,加重了威嚴。 慕桑仰望著成帝,心跳一下一下加速,這個男人她等來了,嬌羞慢慢的爬上臉頰,啞著嗓子說:“夫君說什么就是什么?” 成帝拔下慕桑頭上的藍寶點翠累絲赤金蝴蝶團簪子,三千青絲散開披在身后,嫵媚多姿。 慕桑就著月光看著躺在她身旁的男人,如刀削的眉峰,鷹一般的眼眸安靜的閉著,這個男人是天下的主宰,是她安身立命的依靠;掖了掖成帝是被角安心的依偎著睡去,月光匆匆掠去。 是誰在耳邊喃喃昵語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慕桑在心里嗤笑道,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這樣的言語早就在流光里風干了;瑩瑩的兩行熱淚順著眼角流進頭發里,流進枕頭里,誰也看不見,誰也不知道。 黑暗里誰也看不見誰,光明里誰也不知道誰。 就當這是一場夢。 第二天萬歲爺從椒房宮里出來直接去了金鑾殿的消息不脛而走,眾嬪妃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有新人進宮了,萬歲爺怎么依然去了椒房宮,賢妃娘娘的魅力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除了椒房宮里的人有笑臉,其余的人心里像是壓了一塊石頭,萬歲爺的心思誰能猜的準呢? 皇后聽聞萬歲爺昨夜沒有召見新入宮的嬪妃,而是去了賢妃的椒房宮,氣的砸碎了手里喜愛的玉如意,碎了一地的玉泠泠閃爍著最后的光芒,幽蘭心疼的安撫道:“娘娘,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獨寵一年可惜沒有一兒一女,只要她沒有子女傍身,對于娘娘來說都不是威脅。”沉默了一下又說:“娘娘,姨表小姐進宮了。” 皇后的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熄滅了,家里的做法讓她覺得心灰意冷,有氣無力道:“是啊,爹爹是對本宮不滿了,其實本宮也對現在的狀況挺不滿的;明明是后宮之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母儀天下,可偏偏被一個黃毛丫頭處處壓制著,處處忍讓著,這皇后當著真窩囊。”說到最好不知是對自己的嘲諷還是對命運的諷刺。 菊韻慢慢的輕輕的梳著皇后娘娘的頭發,思考半響說道:“娘娘別泄氣,賢妃不過是仗著太后娘娘的侄女的身份耀武揚威,現在宋貴人進宮了,誰說還是她一人的天下了?” 皇后沉著臉下定最后的決心:“慢慢的來,安排人監視宋貴人,趁機把她拉攏過來。” 幽蘭挑出幾支簪子讓皇后選,低聲說:“都安排好了,娘娘放心。” 敏妃坐在銅鏡前,云栽在身后輕輕梳著頭發說著今天最新的消息,敏妃聽后眼睛里的光明明滅滅,沉浸到最后又是一副和婉溫柔的模樣,在心底不由得問椒房獨寵真的是不可動搖嗎? 顧婕妤看著紅綾帳頂,繁復的吉祥花紋密密麻麻的堆積在一起,像是要砸下來一樣壓抑著,有點失神,皇宮里的夜真是安靜,連風都是安靜的,有點懷念西北凌冽的寒風、金戈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