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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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霈看著桌上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鍋，幾個少年圍在桌邊說著話。

    這家店她很熟悉，開在學(xué)校附近，來這兒吃飯的大多是學(xué)生，價格便宜，跟老板娘面熟的還能饒個小菜什么的。

    小張霈夾著毛肚七上八下，說：“還行，沒有想象中的難。”

    她又問：“那于哥呢，高中是什么樣啊，累不累？”

    于程飛彎眼睛笑，身子往后頭一靠：“累倒算不上，我也沒那心力去擠獨(dú)木橋。”

    張澤邊給小張霈杯子里添果汁，邊問：“叔叔想讓你到國外念高中，干嘛不去？你大學(xué)反正要在國外念吧。”

    于程飛笑一笑：“我這人故土情結(jié)還是比較重的，想多陪祖國母親幾年。”

    張澤說，你就扯吧。

    小張霈抬頭看于程飛，張澤偏頭一瞥小張霈，張霈低頭看少年時的自己和哥哥。

    這頓平常的飯平常地落了幕。

    叁人在路口分別，張澤帶著小張霈回家，于程飛的家在與他們相反的方向。

    太陽剛剛下山，暮色將涌未涌，風(fēng)已經(jīng)有點(diǎn)發(fā)涼了。

    張澤叫她把校服外套穿上，小張霈不肯：“身上全是火鍋味兒……”

    張澤：“挨揍，穿，選一個。”

    小張霈嘟嘟囔囔極不情愿地穿上外套。

    張霈將手抬到一半，意識到那些身影是她無法抓住的虛空，于是又放下了。

    這個時候，她感到有目光注視著她。

    誰？

    她憑著直覺看向于程飛。

    于程飛正目送兄妹二人的身影，仍舊微笑著，夕陽暈在天邊那點(diǎn)兒余暉將他的臉映出極柔和的光色。

    然后他慢慢將目光看向她。

    他們對視了。

    張霈心臟猛地一滯，不可名狀的恐懼慢慢將她懾住。

    可怕的孤獨(dú)。

    可怕的絕望。

    可怕的人群。

    那一瞬間，張霈恍惚脫了力氣。她變成一灘粘稠的流體塊團(tuán)，眼球因此無法固定在同一個位置，不由自主碌碌地在全身滾動。

    那一瞬間，她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白的發(fā)，白的袍，輕著步子走過來，在她身邊蹲下來，紫色的眼睛仔細(xì)端詳她，眼神十分專注。

    “你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

    可惜她沒有舌來回答。

    “你將來打算怎么辦呢？”

    可惜她沒有力氣張開嘴巴。

    “你在恨我嗎？”

    她的身體慢慢升溫、凝固，恢復(fù)成赤身裸體的人形。她低頭看到粘稠的褐色流體漸漸收縮，凝成一根根干凈白皙的手指。

    她很疲憊。盡管疲憊，卻還是慢慢抬起頭，白發(fā)紫瞳的少年立在她面前，表情介于猙獰與柔和之間。這個少年似乎在一秒之間變換了一千萬種表情。她看到自己慢慢伸出的雙臂，張霈擁住了這個少年。

    她說：“我不恨你，我愛你。”

    “像愛你的兄長一樣嗎？”

    她聽到自己的嘆息聲：“不是，不一樣。”

    “我無法分析……”

    “霈霈姐！”

    李思誠的聲音短暫地將她拉回現(xiàn)實(shí)，前額卻像硬生生被敲裂出一條縫，生疼得厲害。因此重心再次不穩(wěn)，她趔趄著往一邊倒，手在慌亂之中又摁住什么按鈕，以至于眼前又出現(xiàn)血一樣的夕陽。于程飛的微笑在視野里定格了一秒，隨即畫面飛逝，像視頻被按了快進(jìn)鍵一樣，她看到自己的人生飛速朝著另一方向前進(jìn)。

    畫面再次定格，一切都慢下來，張霈置身一個盛大的露天會場，觸目是潔白的裙擺、花架，粉玫瑰瓣鋪了一地，空中飄著酒和糕點(diǎn)的甜氣，地上不斷簇簇放飛淺色氣球。數(shù)架無人機(jī)低鳴著飛來飛去，幾個孩子抱著花籃嬉笑打鬧。衣著光鮮的大人們聚在前頭，矜持體面地舉著酒杯，笑吟吟地朝臺上看去。

    “我愿意。”

    一個男人——熟悉的聲音透過擴(kuò)聲器傳遍會場的每個角落。

    張霈擠過人群朝臺上看去，主持人的聲音恰好響起：“張霈女士，你愿意與于程飛先生結(jié)為夫妻嗎？不管是在今后的生活當(dāng)中出現(xiàn)順境還是逆境，不管是疾病還是健康，都會一如既往地照顧他，包容他，不離不棄？”

    張霈看到自己穿著婚紗，圣潔的白裙，頭發(fā)挽得十分精致。她看到自己在眾人的目光下，在于程飛的對面，輕輕說：“我愿意。”

    瘋了！！

    她倉皇地掃視四周，沒人將目光放在她身上。有人對自己的伴侶輕聲笑語：“于先生真是好福氣。”另一個回道：“據(jù)說是幼時鄰家meimei，青梅竹馬。”“看不出，好專情呢。”

    不是的。

    不是的！！

    新人交換戒指，大約是接吻了，人群開始鼓掌。

    她跌跌撞撞地后退，她哥呢？張澤呢？她結(jié)婚，她哥去哪兒了？

    她穿過一具又一具溫?zé)岬纳眢w，最后看到一個身材姣好的女人挽著張澤的手臂。

    他正跟于叔叔說話，衣著體面，神態(tài)靜斂，似乎真的在為胞妹的幸福而幸福，似乎真的在幸福中夾雜一絲不舍，似乎真的像一千個一萬個當(dāng)哥的一樣，濃稠親情沒摻半點(diǎn)雜質(zhì)。

    她的腳步再次被隔在半米之外。

    兒子結(jié)婚了，當(dāng)老子的自然高興。于叔叔喝得滿面紅光，生意人說話容易拔高調(diào)兒，聲音洪亮：“小澤，你跟安靜也該早點(diǎn)擇個好日子！霈霈結(jié)婚，你爸高興得不得了，醉成個泥鬼；要是你的事也辦完，那他這輩子可就放夠夠的心——再說哪有小的比大的早成家的……”

    張霈盯著張澤，他微笑著低頭看一眼身邊的女人，說：“我們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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