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 難得周末,張霈睡得迷迷糊糊,餓著肚子想去廚房弄點吃的,一出屋門沒想到mama竟然在家里。 爸媽現(xiàn)在幾乎整月地不回家,她好久沒吃過mama做的飯了。 “mama!”張霈飛撲到沙發(fā)上摟住mama:“您今天怎么回來了?” mama摸她的頭,說:“偶爾也是要休息一下的?!?/br> mama的膝上放著展開的相冊,那里面多是她和哥哥小時候的照片,還有一家人出游時的、她升入小學(xué)那天的……小時候好像一家人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聚少離多了呢? 她一眼就看見哥哥小時候穿裙子的那張,指著照片說:“這時候我還不記事兒,可惜沒能親眼見識。” mama笑著說:“你哥小時候干的好事兒可不少?!?/br> 再翻過一頁,就是她和哥哥的合照,那時候她剛學(xué)會走路,在前頭晃晃悠悠的;哥哥在后面伸著手皺眉頭,似乎生怕她摔倒。 “小澤?正看你們小時候的照片呢,不一塊過來看看嗎?” 張霈順著mama的聲音抬頭,張澤端著杯水立在他臥室門口,興許是有點起床氣,臉色不怎么好。 但他還是坐過來了,他坐在張霈旁邊,張霈立刻緊張起來,忽然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付,并且想起一件石破天驚的大事——自己還沒洗臉?biāo)⒀馈?/br> “這張是爸爸帶你們?nèi)ビ螛穲@的時候,霈霈玩得好開心……”mama輕輕說著,又翻過一頁。 張霈身子都快僵了,哥哥輕輕的呼吸就在她頭頂上,如果她是一只小貓或者小狗,現(xiàn)在全身的毛都該炸起來了吧! “…您在家多休息,老看這個眼睛不累嗎?” 張澤很沒興趣似的,站起身晃晃悠悠又回屋了。 哥很少這樣。盡管他皮,他老沒個正形兒,他樂于把meimei逗惱,但他從不跟爸媽甩臉子,在少年多半叛逆的青春期也沒跟爸媽頂過一句嘴。 這大概是他第一回跟母親拉長臉。 張澤臥室的門咣當(dāng)關(guān)上了,mama合上相冊,輕輕嘆口氣。 張霈摟著mama的胳膊,說:“媽你別生氣,我哥脾氣太壞了。”mama摸摸她的頭,摟住女兒一言不發(fā)。 - 周末的下午昏昏沉沉,張霈有點感冒,捧著本漫畫睡著了,再睜眼一看手機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了!她掙扎著坐起身,怎么著也得去洗個澡啊。 這么想著一翻身嚇就了一跳——張澤就抱著筆記本靠在床頭,見她睜眼就陰惻惻問:“看恐怖片嗎?” 張霈很難說清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一睜眼就能看到哥哥真是太心安了,可凌晨擠在一張床上看恐怖片實在是有點詭異。 她拉了拉被子:“不…不了吧……” 她哥什么時候聽過她的意見,把她拽起來靠在床頭,耳朵里立刻被塞了個耳機。屏幕里電鋸驚魂正放到一半,血漿飆滿屏,張霈不太愛看這些,直往被子里縮:“這也太惡心了……” 張澤面無表情盯著屏幕,兩只耳機都在張霈耳朵上,因此她聽不到隔音門板都擋不住的爭吵和摔打聲。 - 徐淼最近睡眠不好,眼下總掛著兩塊黑,跟國寶似的。 張霈說:“這樣也太辛苦了吧,要不稍微和家里溝通溝通,把晚上的鋼琴課時間縮短一下?” 徐淼搖搖頭,剛要說什么,就聽門口喊:“徐淼在不在?校報的人找——” “不在!”張霈應(yīng)付一聲,拉著徐淼偷偷從教室后門溜出去,一路溜到圖書館樓后的小花園。這里有個涼亭,太過僻靜,很少有人來。 “午休結(jié)束還有半個多小時呢,在這兒應(yīng)該就沒人打擾了——我?guī)湍憧粗煤盟瘯骸!?/br> 徐淼打個呵欠,沒吱聲,靠在長椅上就合眼了。他太累了,但似乎也睡不安穩(wěn),垂著頭搖搖晃晃,睫毛輕輕顫著。 張霈覺得徐淼是那種被逼出來的好學(xué)生,他其實大概不怎么愛出風(fēng)頭,也不怎么喜歡站在臺上演講。她聽過一個詞兒:“狼性教育”,徐淼的父母大概就是照著這個教育理念培養(yǎng)他的。徐淼的課余時間被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和他們這些同學(xué)周末約個飯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倆走動得近,按理說是容易被傳成一對兒的,可他倆,至少在明面兒上沒人敢說。 第一,徐淼太優(yōu)秀,在各個老師那里都是寶貝,還是校園形象宣傳大使,身上光環(huán)太重。學(xué)生時代的孩子們對這類過于出挑的學(xué)生有天然的疏離和敬畏感,再者,也確實沒人想給自己惹事。 第二,張霈太兇猛。乍一看是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在家里總受老哥欺負(fù),時間長了就郁氣加身,誰要惹了她那簡直吃不了兜著走。上回鄰班一男生在他倆回教室時做著鬼臉陰聲怪氣地喊“徐淼張霈新婚快樂——”,張霈半點沒給他反應(yīng)時間,回身就是一拳,那男生眼圈紫了半個多月也沒好意思告老師。 徐淼當(dāng)時就靜靜立在她身后,就像每天坐在她身后上課一樣,等她回過身來,面不改色道:“走吧,快上課了?!?/br> 唉,徐淼,徐淼,你永遠(yuǎn)都沒什么表情,到底累不累呀? 張霈看著他微微顫抖的睫毛,突然想好奇地伸手去摸—— 還沒得逞,眼前陽光消失,她一驚一抬頭,老哥面無表情正低頭看她。 她一個激靈挺背正坐,張嘴就要狡辯:“哥你聽我……” 話沒說完就挨了個腦瓜崩,她哥拿卷成卷的書指指整睡著的徐淼,問他妹子:“這干嘛呢?” 張霈“噓”一聲,壓低聲音說:“他需要睡眠?!?/br> “嗯?”張澤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也確實沒聽清楚,低下身子湊近問:“什么?” 張霈被耳邊低低窣窣的聲音這么一激,又炸毛了,從耳朵開始一點一點泛紅,僵了幾秒猛然把老哥推開:“沒沒沒沒事!” 這一折騰,徐淼也醒了。他睡眠本來就淺,睜眼一看大概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站起來看看表,說:“還有十分鐘上課,我先回去了,你也注意點時間?!庇窒驈垵牲c點頭:“學(xué)長再見?!?/br> 徐淼走后,這兒就只剩兄妹倆了。 張霈總覺得在學(xué)校里見到她哥有點尷尬,因為倆人就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張澤在人前也不怎么愛搭理她。 但自己…… 她看張澤一眼,咳一聲:“干嘛啊突然,徐淼最近睡得少,人家補會兒覺我?guī)退棚L(fēng),這你也管?” 她哥皺起眉:“有點安全意識行不行,都初叁了,不在僻靜地兒跟男性獨處,這點事兒想不明白?” 她莫名其妙又委屈:“你兇什么呀?他是徐淼又不是別人。再說你還天天不敲門進(jìn)我屋呢,還上我床逼我看恐怖片兒呢!那時候不怎么不拿獨處說事兒了?” 她哥說:“我是你哥!我能跟別的男的一樣——”說到這兒頓了頓,原先訓(xùn)人的口氣突然變得自嘲:“也是,以后提醒我點兒?!?/br> 張霈被突然溫柔下來的語氣嚇得不清,老哥是不是學(xué)習(xí)太忙把腦子學(xué)壞了?! 上課鈴響,兩個人各自收聲,回教室上課了。 - 周末放學(xué)后,倆人往家走。 張霈說:“好久沒見于哥了,上回經(jīng)過高叁那邊兒教室,跟片墳似的都。哥你明年不會也這樣吧?” 她哥把她往路邊拽,自己走到馬路內(nèi)側(cè),說:“誰到高叁都那樣?!?/br> 張霈說:“好歹是富二代呢,跟電視劇里演的不一樣啊?!?/br> 張澤想了想,說:“于叔叔是白手起家,打江山時吃了不少文化虧,現(xiàn)在就想讓于程飛多學(xué)點文化課唄?!?/br> 張霈又說:“但我看于哥不像一心向?qū)W的呀,他太佛了,沒見他在乎過成績?!?/br> 張澤瞥她一眼:“有這心力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中考,人于程飛就算現(xiàn)在退學(xué)當(dāng)混子也有家底兒兜著呢,你要不好好學(xué)我可不養(yǎng)你啊。” 張霈炸毛了:“誰要你養(yǎng)了!”又嘟嘟囔囔的:“反正早晚要結(jié)婚,到時候就養(yǎng)你的小家唄……” 張澤不知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但沒吱聲兒。 兩個人進(jìn)了小區(qū),摁了電梯,進(jìn)了樓道,拿鑰匙開門。 門是張霈開的,剛開了條縫兒,她就聽到里面的哭嚷爭辯聲,還有玻璃碎在地上的聲音。 她正想問這是怎么了,門被身后的人拉開,大大地敞開,與此同時眼睛被一只手遮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