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5章 偵察連

    砥石坡機場有四個偵察連，分別負責四個方向。

    這四個偵察連雖說是“偵察連”，但他們的任務卻不像偵察。

    原因是他們是機場的偵察連，是保障機場的安全和秘密工作的。

    第三偵察連連長叫陳立志，他就時常向指導員抱怨道：“人家偵察連是在戰場上抓舌頭打穿插的，咱們倒好，偵察連都干成保衛科了！”

    指導員在這時就會解釋道：“陳立志同志，你可不能有什么思想情緒，保衛科有什么不好？啊？知道咱們保衛的是什么嗎？是機場！能打敗鬼子飛機的機場，其它部隊想求都求不來呢！要不是因為……上級考慮到鬼子情報人員會來偵察機場的情報，咱們偵察連可以用偵察手段來反偵察，還輪不到咱們偵察連呢！”

    陳立志表面上沒說什么，心里卻嘀咕著：“輪不到才好，說是什么保衛機場，天天不是趴雪地就是躲樹叢，到現在能值得稱道的戰斗就是抓幾個漢jian……再這樣下去，老子的盒子炮都發霉啦！”

    這陳立志和大多數指戰員一樣，都更喜歡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的拼，他們認為這樣才過癮，保衛機場雖然很光榮也很重要，但總覺得是隔靴搔癢不帶勁。

    這天，陳立志帶著偵察連在松落湖駐扎。

    確切的說也不是駐扎，而是在這一片潛伏觀察。

    松落湖一帶的視野很好，一片開闊，偵察員只要沿著湖岸散開，旦凡有人經過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即便是在夜里。

    就在陳立志小睡一覺打算起來去各暗哨走一圈時，守在電臺前的通訊員就緊張的報告道：“連長，新任務！營長讓我們打手電光，裝成在機場的樣子！”

    陳立志心中一凜，有多年偵察兵經驗的他馬上就意識到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任務。

    打手電光裝成機場，那就是要讓敵人誤會這里是機場。

    為什么要讓敵人誤會這里是機場呢？

    很明顯，就是要吸引敵人的火力保護真正的機場！

    這也就是說……機場有危險！

    于是陳立志不敢遲疑，“騰”的一下起身，下令道：“全體都有，戰斗準備！”

    陳立志雖說對機場的運作不甚了解，但正所謂“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走路”，身為機場偵察兵的他平時也沒少看過機場夜間起飛戰機……“拉5”雖說沒有夜間作戰能力，但在砥石坡機場曝光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飛行員的實cao訓練都是在夜間進行的。

    夜間訓練的目的是什么就不用多說了，就是擔心“拉5”這款新型戰機一升空，鬼子馬上就可以從情報人員那獲知八路軍已經從毛熊那獲得了新型戰機，于是鬼子就有了準備。

    鬼子沒有心理準備的結果，就是八路軍在爭奪大青山鋼鐵廠時，鬼子根本就不敢出動戰機與“拉5”爭奪制空權，于是八路軍才能如此順利的拿下鋼鐵廠并將其守住。

    陳立志初時是因為稀奇，知道夜間“拉5”會起飛還會不睡覺守著看熱鬧，后來看多了就覺得也就是那回事，漸漸的就失去了熱情。

    誰也沒想到，當初他那看熱鬧的勁現在還能派上用場。

    陳立志馬上組織部下在湖中間的空地上排成兩排，彼此間隔十幾米，然后打著手電筒照出一點光……這是模擬飛機跑道的指示燈，戰機在夜間起飛最麻煩的就是看不見跑道，起飛或是降落時歪了偏了都不知道，因此需要指示燈框出跑道。

    陳立志本人，則帶著幾名戰士拿著手電筒朝空中亂揮，看起來像是用信號燈引導戰機進入跑道的樣子。

    在做這些的時候，陳立志的頭皮一陣陣發麻。

    因為他知道這個任務的危險性：這不就是把敵人的火力從機場引到自己身上嗎？

    陳立志從始至終就沒考慮過這個命令是否合適，或者這命令對第三偵察連是否公平。

    他心里清楚，這個命令很合適對第三偵察連也很公平！

    因為第三偵察連干的就是這個：保護機場的安全，關鍵時刻就算要犧牲自己也再所不惜！

    這一點，王學新也想過：把火力往第三偵察連身上引，那不就要犧牲這一百多名戰士？

    但王學新依舊沒有半點遲疑。

    因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犧牲這一百多名戰士，結果很可能是機場遭到轟炸，到時犧牲的就不是一個偵察連那么簡單了，而是一個毛熊飛行大隊，八路軍第二航空大隊，飛行學員大隊，還有地勤人員、飛機、彈藥、燃油等等。

    雖然人的生命是平等的，王學新沒有權力決定誰生誰死。

    但戰場有時就是這么殘酷，現實就要求你在兩者之間選擇其一。

    那么，王學新只能拋開所有感情色彩，用理智和數據來決定該怎么選擇。

    答案很明顯，當然是犧牲第三偵察連，無論是從戰術上還是從戰略上考量。

    陳立志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他在下命令時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退縮。

    但是……

    在做好準備等待敵人火力到來時，他心里依舊忍不住一陣陣發毛。

    會是什么呢？

    炮火轟炸？

    不大可能！

    這里距離鬼子的交界線有上百公里遠，鬼子沒有任何一款火炮能有這么遠的射程。

    另一方面，東面就是八路軍的呂梁山防線，除非是鬼子長了翅膀飛過來，否則其炮兵不可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這附近。

    那就是轟炸機了。

    不過想想覺得也不大可能！

    這可是在夜里，鬼子轟炸機可沒有夜間轟炸的本領……這方面陳立志是對的，夜間轟炸難度很大，精度高的俯沖轟炸機那基本是找死（俯沖后因為看不到地面往往來不及拉起），精度差的普通轟炸機就是看不到目標的亂炸一通，基本是浪費炸彈。

    如果不是炮兵也不是轟炸機，那還能有什么呢？

    正在陳立志疑惑的時候，就聽到天空傳來一片“高火”特有的呼嘯聲。

    陳立志神色微微一變，罵道：“他娘的，鬼子居然也整出了‘高火’，這趟麻煩了！”

    第1086章 轟炸

    這是王學新的失誤，他原本至少應該告訴陳立志一聲他們將要面臨的危險。

    但戰場緊急關頭王學新前后只有幾分鐘的反應時間，一時間沒來得及將這一點包含在電報中。

    不過這話短時間也很難短時間說明白，因為如果是“高火”的話，為什么又需要偽裝機場？

    “高火”不是無人駕駛的“炸彈”嗎？

    偽裝成機場能騙得了誰？

    第三偵察連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此時的陳立志就是這么想的，同時他還在考慮另一個不確定的問題：這是鬼子的“高火”還是自己人的“高火”？

    因為從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這“高火”是從西南方來的，那是八路軍的方向。

    （注：鬼子的v1導彈進行過轉向，而陳立志不知道鬼子的v1導彈是有人駕駛可以轉向，因此出現誤判）

    然而，幾秒鐘過后，陳立志就確定這“高火”來者不善了。

    因為“高火”的嘯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顯然是進入了俯沖程序。

    陳立志當機立斷，高聲下令道：“全體都有，丟下手電筒，撤出湖面！”

    說著就不斷的揮著手朝遠處的部下高喊：“撤，撤出湖面！”

    陳立志不愧是老偵察員，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湖面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松落湖最深處有五米多深，此時進入封凍期還不久，只有湖面結冰下方還是水。

    這情況下，只要隨便幾枚“高火”砸向湖面，就會導致冰層連鎖崩裂。

    又因為天氣寒冷，碎冰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就將再次“粘合”在一起，于是，一旦掉進湖水里幾乎就是進了鬼門關，想救都沒法救。

    戰士們起初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聽到命令后紛紛丟下手電筒往兩側撤退……丟下手電筒這一步也是對的，這不是為了方便撤退，而是留在原地的光源可以繼續迷惑敵人。

    由此也可知在這時代當一名偵察兵有多不容易。

    現代的偵察兵，很多時候都是依靠現代化裝備偵察，比如無人機、紅外夜視儀等等。

    但這時代的偵察兵他們什么工具什么裝備都沒有，依靠的全是智慧和應變能力。

    因此，但凡能成為偵察兵的，都是部隊中百里挑一的能手，偵察連連長就更是要有不同常人的戰場反應能力和指揮能力。

    看到部下們都依令開始撤退后，陳立志這才拔腿往側面的樹林跑去。

    不過因為雪地的原因，深一腳淺一腳的速度始終快不起來。

    然后陳立志就聽到后方“嗚”的一陣嘯聲過后，就是一陣猶如地震般猛烈撞擊，緊接著就是劇烈的爆炸，他整個人都被掀到空中然后重重的摔倒在附近的雪地里。

    幸運的是，陳立志只是暫時失聰聽不到周圍的聲音，另外就是左手隱隱傳來一點疼痛，其它的什么狀況都沒有。

    其實那絕不只是“一點疼痛”，而是他左手骨折了，只是因為當時形勢緊急陳立志沒感覺到而已。

    陳立志沒敢猶豫，爬起來繼續往前跑，身后接著就是一陣接著一陣的爆炸。

    后來陳立志回想起來，認為很可能是第一次的爆炸救了他。

    因為他是等部下開始撤退之后才撤的，這使他比其它人都慢了幾秒。

    而恰恰就是這幾秒就成了生死的分界線……跑得慢的二十幾名偵察兵全都犧牲在湖里永遠也沒能走出去。

    陳立志之所以能活著，就是被炸彈整個掀飛快了那么幾步。

    當時陳立志距離炸點不遠，都能達到瞬間失聰的地步，按理說陳立志第一時間就該被炸死才對。

    陳立志認為，這很可能是因為那枚“高火”俯沖速度快，在爆炸前就穿透了冰層進入湖水中。

    在湖水中引爆就不一樣了，爆炸力有相當一部份被湖水分散，而陳立志腳下的冰層被整塊掀起……這冰層就成了它的盾牌，替他擋住了碎片和彈片使他免受傷害。

    陳立志跑到湖岸后甚至都沒敢回頭，只往雪地里一趴，然后就聽到附近二連三的爆炸，頭頂上異樣的氣流聽得周圍的樹木到處亂擺，甚至還有許多樹木直接沖擊波震斷。

    過了好一會兒，爆炸聲才停了下來。

    陳立志從藏身處爬起來抬頭一看，整個湖面就像是被人翻過一遍似的，到處都是碎片以及碎片，還有幾處沒有燃盡的燃料在冰水混合處漂浮處，一邊燒一邊冒著刺鼻的氣味。

    不久，王學新那邊就收到了情報：“敵人轟炸了松落湖，第三偵察連傷亡三十余人，失蹤二十余人。”

    一個連一百多人瞬間就死傷過半，傷亡不可謂不大。

    王學新雖然知道自己做的沒錯，如果重來一遍他依舊會下這樣的命令，但他對第三偵察連還是心中有愧……畢竟這是自己下的命令。

    陳松勇似乎看穿了王學新的心事，就勸了聲：“營長，打仗就是這樣，同志們都能理解。我相信，第三偵察連的同志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別往心里去！”

    王學新點了點頭，接著就強行讓這事翻篇不去想了……這是一名指揮員必須做到的事，如果一真帶著愧疚并因此分心，在將來的指揮中就很可能出現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