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偏偏,施暴者還未滿14歲,連法律都不能奈何于他們。 放在城市里都走投無路,何況是這種大山里面,受了欺負只能自認倒霉,毫無辦法。 警察管不了,讓他們賠錢也拿不出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對善良的人來說也做不到。 站在羅裕洲病床邊,聞溪沉默了很久。 他的確是在溫室里待得太久了,一旦親眼目睹社會的陰暗面,精神上就會受刺激。 許譯文見聞溪一言不發,不動聲色扯了下他的袖口。 聞溪怔然回神,看著羅裕洲畫畫的右手,喉嚨里就像灌滿了沙子。 他能幫到他什么呢?能將人從泥沼中拉出來嗎? 在聞溪思考時,忽然聽見羅裕洲說:“聞老師,我沒事,出院后還能繼續畫畫的?!?/br> 說話時,他右手的手掌無意識蜷縮了下,大概是心里也沒底,很怕自己再拿不了筆了。 聞溪沒理會他的話,厲聲詢問:“他們為什么傷害你?” 雖然猜得到原因,但他還是想聽聽看羅裕洲怎么說,他的角度能決定他未來的人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羅裕洲干涸的唇瓣張合幾下,囁嚅出聲道:“那天是我先動手的,他們撕碎我的畫,我打了劉巍一拳?!?/br> 這個回答是聞溪沒想到的,他和許譯文對視一眼,看見對方都擰起了眉頭。 “是什么畫那么重要?你看起來不像是沖動的孩子,怎么會因為一幅畫就動手?”許譯文出聲追問。 這次,羅裕洲沉默地抿住唇。 很久很久都沒回答。 看起來是完全不會說了。 “算了,我們先走吧?!痹S譯文不打算追問了,給聞溪遞個眼色。 聞溪出門前,將一個紅包悄悄放在了床頭柜上面,在人都沒發現的時候,快步走了出去。 離開醫院后,許譯文安慰聞溪,讓他也別太難過。 “知人知面不知心,羅裕洲這小子隱藏挺深的,誰能看得出他是會主動打人的孩子?對方還是兩個人,在學校里沒人敢惹,這樣他都敢揮拳頭,以后還不知道會做出……” “許老師,羅裕洲揍人也是被逼急了,是他們先撕了他的畫,不可以忽略了這個前提條件。在我們熱愛畫畫的人心里,自己用心畫出來的作品被人撕碎,是一種極大的侮辱,劉巍他們不是更過分嗎?為什么要欺負一個老實內斂的孩子?” 兩個人難得發生了意見分歧。 許譯文擰眉,見聞溪情緒激動,決定還是暫時不要跟他討論這個問題。 他只是想要提醒聞溪,別對萍水相逢的人付出真心,羅裕洲是很可憐,但跟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們作為支教老師,只能引領他們走一小段路,不能負責他們的人生。 - 晚上。 聞溪等霍清越等到十一點,在他終于說忙完的時候,披上外套走出了宿舍。 外面,寒風凜冽。 聞溪蹲在門口的臺階上,電話打通后,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跟霍清越講了,問他怎么看待。 霍清越聽完之后,沉默了很久。 他知道聞溪想聽怎樣的回答,但他心里不是像他那樣想的,不可能順著他的思維邏輯去講,那是在騙他。 所以,霍清越整理措辭后冷漠地說了一句:“我只會覺得他可憐,但不會幫助他,也不覺得能和我扯上關系?!?/br> “你和許老師想得差不多?!甭勏耐葎偠紫聛聿痪镁吐榱?,他站起來活動下,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我這人太理想主義化了,我總會不自量力地想,或許我對他伸出援手,就能改變他的人生。” “你選擇去做當然可以,但一個人的人生只靠別人的幫助往前走是不牢固的,或許他自身有能力,只要你拉他一把,能走得更順遂,但你怎么知道,他歷經磨礪后的人生不會更燦爛?該他吃的苦,有時候多吃一些未必是壞事?!?/br> “你的理論是他能考上大學的假設之上進行的,如果他只憑自己根本考不上呢?” “那你幫助他,就一定能考上嗎?還有,你要以什么立場去幫他?資助者?” 霍清越的口吻淡漠至極,他從來都不會關注別人的人生,只想管好自己,做好當下該做的。 是好是壞,皆是經歷。 聞溪不知該怎么接霍清越的話,他質問得他很尷尬,很難堪,好像在笑他不自量力,只好仰頭看天。 耳畔只有風吹過,安靜了很久后聞溪才說:“其實有時候,我也很討厭自己共情能力強,經常會為完全不相關的事情煩憂,連社會新聞都不敢多看,怕自己接觸太多負面的東西,情緒會持續低落,要是我能像你一樣灑脫就好了。” “我剛剛不是在要求你,只是想讓你想清楚,你難道不是無法做決定才會來問我嗎?因為你瞻前顧后,想做又怕承擔不了后果,才會猶豫?!?/br> 霍清越一語戳破,沒給聞溪留余地。 他真的看得透徹。 被言中心事,聞溪輕笑了聲,慢慢坐下去,將臉埋進膝蓋里,有些無奈。 當然,他不會怪霍清越。 性格的差異造就思想上的兩極分化,他們都沒有對錯。 夜里的溫度越來越涼了,聞溪冷得打個噴嚏,預感自己要感冒了。 可能頭腦一時間不太清醒,他揉了揉鼻子,毫無察覺地問了對面一句:“那你會喜歡這樣瞻前顧后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