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鑰匙串掉在地上也是這樣的一聲脆響。

    錚一聲，jiejie怔忡地聽著母親告知改嫁的消息。

    “你放心，對方沒有兒子，”母親撿起鑰匙串，將其握在手里反復摩挲，“只有一個正在讀高中的女兒，比你小七歲，mama見過，討人喜歡極了，一定不會讓你討厭的?！?/br>
    “mama知道你因為你爸所以對男人有點……可是你叔叔不一樣，真的，你叔叔憨厚老實，絕對不會打你的，mama跟你發誓，好不好？”

    “是mama對不起你，但你也要為mama考慮啊，mama不年輕了，再不抓緊找個男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合適的，你這個態度，你是不是要我被你爸打死才甘心？”

    那些年的家暴讓jiejie變得恨極了男人，可母親正好相反。jiejie冷眼看著母親，知道母親已經被馴化得如同一條離不開男人的狗。

    說什么都沒用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轉過天，jiejie就收拾東西搬到你的家里。你常年住校，只有周末和寒暑假才回家，不過你的瘸子爸應該告訴過你了。周五，母親做了一桌子好菜，只差你了，母親迫不及待地讓jiejie去學校接你回家。

    jiejie并不清楚你的態度，對你唯一的了解只有一張照片上的臉。怎么說呢？你無疑是好看的，就算素面朝天，就算穿著土得掉渣的校服，也給人一種被照顧得很好的錯覺。不過jiejie那時對你并沒有多少好感，這自然因為你是全新四人家庭中，父親這個角色的附屬品。

    當然，jiejie知道那時你同樣不喜歡這個闖入你的家庭的新成員，因為回家的一路你一句話也沒說，到家后更是藏不住心事地對著兩個外人甩臉色。

    母親害怕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才惹你不快，所以一面殷勤地給你夾菜，一面說：“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阿姨廚藝沒有你媽好，來，芮芮嘗嘗看，阿姨也好改進。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不要跟阿姨客氣。”

    母親越是討好，就越是讓你窩火，你想起扔下那個你離開這個家的媽，氣得摔了筷子大喊：“別提我媽！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你的瘸子爸忍無可忍地狠狠扇了你一巴掌，讓你再無理取鬧就跟你媽一起滾。

    你捂著臉逃回房間，jiejie被迫去安慰你。一開始你只是悶著被子并不理會，漸漸見jiejie不愿離去，你開始生氣地辱罵jiejie的母親，說她拆散了你的家庭，“你媽是小三，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jiejie笑了笑，“不對吧，我聽說出軌的是你媽，因為男方不接受你這個拖油瓶，你媽才會把你拋下。”這么輕巧的一句話足夠讓你破防，你掀了被子坐起來，你惡狠狠地瞪著jiejie，眼眶卻越來越紅，“不是！不對！不是那樣的！我媽才不會扔下我不管！我媽才不會！才不會……”

    一大顆一大顆眼淚往下掉，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你嚎啕大哭。

    jiejie靜靜地看著你，不知為何，jiejie竟然因此對你產生了些許好感。

    自那晚之后，你躲在學校不肯回家，jiejie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時常給你錢，給你買各種吃的用的，而你到底沒骨氣，當面好像真的多么不屑一顧，轉頭便統統都接受了。

    漸漸，對于jiejie去學校看你這件事，你也不再抗拒，你與jiejie會經常趁著放學在無人的校園里散步，一起看著晚霞爬上天際，天空一點一點變暗，聊一些有的沒的。

    時間一長，什么都能淡化，執拗如你也變得會經常給jiejie打電話，問jiejie今天回來么？什么時候去看你？問jiejie工作是不是很忙之類的。雖然你依舊不肯回家，不過jiejie知道你正在改變。

    四個人的重組家庭有了一點和諧的苗頭，jiejie開始接受新家庭的一切，也愛屋及烏覺得你爸興許真的跟那個男人不一樣。

    不過就像每次愿望的落空一樣，后來的某一天，jiejie去學?？茨愕臅r候，不巧撞見你跟一個男生手牽手走在絢爛的晚霞之下，影子拉得極長極長。

    jiejie大腦一片空白，傻傻地質問你他是誰，你說：“那么認真干嘛？他跟我告白，而我接受了，只是這樣而已。”

    “那個男的是個富二代，雖然長得不怎么樣，不過又聽話又有錢，既然喜歡我，那就陪他玩玩咯。”

    你踢著塑膠跑道上的碎石子，無所謂的態度像在嘲笑jiejie的天真。好半晌沒聽見jiejie搭腔，你才笑著側頭看向jiejie，“我相信jiejie一定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我爸的，對吧。”

    “jiejie放心，我怎么可能跟不喜歡的人發生關系的，你別生氣，好不好？”你牽著jiejie的手撒嬌，全然沒有意識到愣在原地的jiejie正因為你的觸碰而感到反胃。

    jiejie想起以前偷偷喂養過的一只野貓。

    那是一只純白的田園貓，鄰居一對情侶共同撫養的，后來因為男方被甩了，挾貓依舊無法挽留，一氣之下就遺棄了這個所謂愛的象征。顯然在此之前它被養得很好，所以連覓食都不會，被遺棄后先是新奇地在自由世界中晃悠了幾天，等下雨才狼狽不堪地回家。它趴在不再對它開門的門口喵喵叫，從白天到晚上，沒力氣了，就那么睡了過去。

    jiejie那時還小，所以特別心軟，就用為數不多的生活費給它買了一袋貓糧。不過貓這種生物到底不親人，連著喂了一個月，面對jiejie的撫摸才不再逃跑。家里不許養貓，jiejie就這么傻傻地喂了它小半年，高三要住校，首先也是擔心以后它沒人照顧怎么辦。結果一直閑置的隔壁突然搬進來一戶新鄰居，等jiejie提著新買的貓糧回家，看見那貓正一面吃著男人好意的施舍，一面討好地蹭著男人撫摸的手掌，愉悅地搖尾巴，簡直像一條狗。

    你說后來？后來當貓第二次被遺棄的時候，jiejie沒再心軟，而是任由它凍死在那年冬天。

    jiejie不再去學?？赐?，沒有錢，也沒有禮物。你知道jiejie的改變是因為什么，可那時你只覺得可笑，覺得這個大你七歲的女人簡直就像一個笑柄。你是這么想的，在質問jiejie為什么突然疏離時，也就這么說了，可是誰料想后面會發生那種事。

    是的，就是那件事——

    后媽去世，親爸被抓，你從警察局回來，整個人還是懵的。

    “別再聯系我了，現在誰不知道你爸是殺人犯，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你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聽著電話那頭富二代男友對你說分手，“或者……呵呵，你來陪我睡一覺，我給你錢?！?/br>
    “喂，說話啊，你聾了么？”

    “老子這半年狗一樣伺候你，你他媽連碰都不給碰，裝什么清高？”

    你看著正在擦拭母親遺照的jiejie的背影，耳邊嗡嗡直響。

    你意識到，從此之后你只能依靠這個曾經在你看來笑柄一般存在的jiejie了。

    渾渾噩噩過了兩天，第三天，你著魔一般抱住正要出門jiejie，“別走……jiejie，求你別走……不要離開我……”

    “我是不是沒辦法讀書了……我不想……jiejie，你幫幫我，你不要離開我……只要你愿意留下，讓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太害怕沒有血緣關系的jiejie會棄你于不顧，你可憐兮兮地對著jiejie搖尾乞憐，甚至不惜脫去自己的衣服，以獻祭自己的rou體。

    jiejie制止了你的動作，并承諾不會離開。

    當然，jiejie的留下不可能因為還喜歡著你，而單純是出于感謝你愚蠢的父親把那個該死的男人送進了監獄。

    一夜之間你變得格外乖巧。而為了紀念你甘愿成為jiejie的狗，jiejie買了一條項鏈當作禮物。

    那是一條細而精致的玫瑰金項鏈，中間串著一粒血一般鮮艷的紅玉髓珠子，垂著，就像狗鈴鐺。

    jiejie用那條項鏈在心里踐踏著你的自尊，可是jiejie至今依舊對你收到禮物時驚喜的模樣記憶猶新。

    “雖然你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該做的措施還是要做好，不然的話、”父親對你們的囑咐打斷了jiejie的回憶。

    “爸，你說什么呢！”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害羞。都說父親看不慣所有接近自己女兒的男孩子，可你爸完全不是這樣。

    “放心吧叔叔，我們不會闖禍的。”趙某一口應下。

    “喂！你再亂說小心我打你！”

    父親看著你們，欣慰地笑道：“好了，芮芮，你送小趙下去?！?/br>
    透過廚房的窗戶可以看見你們揮手告別的身影，jiejie一面盯著你們，一面擦去流理臺上的水漬。

    其實jiejie寧愿相信那時的驚喜也是演技，就像此時依舊兢兢業業地扮演著熱戀中小女人的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