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楊言竹也覺得意外,沒想到自己這位師弟還能出現在衙門、官署以外的地方。 “慕知,還真是你!” 慕知? 柳湘盈見身前的男人身子微彎,似乎笑了笑,“師兄,你和明之怎么在一塊?” 楊言竹擺手,從陰影中走出來,“別說了,這小子喝醉了酒,發瘋把自己身上的玉佩當獎品,現在那群人比得正歡,自個兒倒跑到角落,吐得一瀉千里。” “哎!”角落的人嘔了會兒,聲音囫圇不清,“別當面說人壞話啊,那酒你沒少喝啊。” “去你的,至少我沒吐。” “是,你沒吐,剛才抱著小娘子不撒手的也是你吧,楊郎君~” 楊言竹被戳到痛處,捋捋袖子就要動手,又忌諱那攤腌臜物,只能你一言我一語來回交鋒。 柳湘盈自知不能待在這里太久,謝遠岫捏了捏她的掌心,她會意跟著謝六悄悄從另一條小道往外走。 “哎,走什么,難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柳湘盈心頭一跳,還未轉身冪籬就被人掀起,她本能地往后一躲,眼前半張醉醺醺的臉一晃而過,便被謝遠岫隔絕。 “明之,別添亂。”謝遠岫聲音微沉。 蕭明之還沒喝到死醉,聽得出謝遠岫的維護之意,比起陌生的小娘子,同窗的反應更讓他好奇。 嘖嘖了兩聲,和楊言竹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起來。 不過是兩句話,謝遠岫并不怎么在意。忽覺手腕一痛,謝遠岫垂眸,手背已經被掐出指印,指節都泛著驚人的青白色,掩蓋在衣袍下用力到顫抖。 耳邊的聲音忽的遠去,她的驚恐感染了他,被抓著的右臂似乎也不自覺顫抖起來。 冪籬的輕紗如水波般顫動著,謝遠岫伸手探進去,指腹蹭過柔軟肌膚,藏在衣袖的手五指張開,毫無縫隙地包裹住。 柳湘盈驚于他的大膽,心頭卻不自覺慢慢平靜下來。 那道輕佻的聲兒仍在繼續,“呦,小娘子面生,看來是不舍得出來見人了。” 楊言竹一胳膊撞他小腹,“行了,別一喝醉就沒皮沒臉纏著人,這不是秦樓楚館的姑娘,由不得你嘴上占便宜。” 蕭明之感慨:“話都說出口了,真傷心了到我府上找我即可,我樂意的很。” 兩人皆不理會蕭明之的言語,他放浪慣了,整個鎮國公府無人能管住,夜夜眠花宿柳,鎮國公夫婦只求他別生出太多是非。 柳湘盈大概聽明白了,叁人秉性各異,卻是難得的同窗好友。 謝遠岫扶著柳湘盈上馬車,冪籬被他嚴嚴實實地當著,一絲面容都露不出來。 蕭明之猶覺不夠,“是哪家的姑娘,你看得這樣緊?” 冪籬遮擋得嚴嚴實實,放下車簾,聲音也是悶悶的聽不真切。 “區區賤名,閣下不必掛在心上。” 謝遠岫側目,“問完了。” 言雖如此,卻已經讓謝六駕車走了,馬車內柳湘盈松了口氣,小巷狹窄,馬車走得慢。 蕭明之:“瞧著眼生,怎么看上的?” 謝遠岫:“合眼緣。” 楊言竹不覺意外,“你一向如此。” “是你狹隘了,”謝遠岫的聲音漸漸有些遠了,“除了眼緣,我一向也只要最好的。” 蕭明之瞟了眼遠去的馬車,哼笑一聲,很快胃里又是一陣翻滾。 謝遠岫眼不見為凈,讓楊言竹扶著。 柳湘盈解開冪籬,放下腿上。車內溫熱,她碰了碰臉頰,溫溫熱熱,指尖頓了頓,輕輕刮了下臉頰。 柳湘盈垂眸,只覺得那塊肌膚仍舊有些炙熱,被蹭過的癢意猶存。 回到柳府,仍是從小門進,柳升明還在,親自將自家meimei迎了下來。 柳湘盈徑自下了馬車,連眼風都沒給一個,柳升明也不在意,對謝六拱了拱手,道:“小哥可要休息休息,房間一早就備好。” 謝六也看不上柳升明的做派,但這種人他見多了,永遠都是利益為先。 謝六面無表情,“不必了,太太累了,明日就要回謝府,今日就勞煩柳家照顧了。” 柳升明:“盈娘是我一母同胞的親meimei,大人不說,小人也一定好好照顧。” 謝六不管他話里幾分真假,招了招手,柳升明附耳過去,聽到后低聲說了幾句。 “就這些?” “哪能啊,”柳升明唉了一聲,“尋常姑娘碰到這種事兒早一頭碰死了,但我們家性命是頂頂重要的。” “有命在才是正道,盈娘外柔內剛,也請大人念在她身為女子的不易,多多愛護。” 謝六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讓別人愛護,若當初謝遠宵死的時候,柳家一封書信要求帶柳湘盈回謝府,謝府未必不同意。 柳升明伏低做小,哄走了謝六,自個兒抻了抻腰,回去了。 臨走前囑咐,明日盈娘醒了記得通知他,他要親自送meimei出門。 回到謝府時,謝遠岫還未回來,聽說在外吃醉了酒,宿在游船上了。 婁氏聽完半是欣喜半是憂心,欣喜的是謝遠岫終于有點情況,憂心的是游船上都是煙花柳巷的姑娘,嬌嬈妖媚。 好在當日晚間,謝遠岫便回來了,除了一身脂粉氣,沒有其他異樣。 陸勻音掩了掩鼻子,“也是想象不到,您這樣的人還會去那種地方。” 謝遠岫振了振袖,香味更濃了些,“我也想象不到,再見陸姑娘會是在家中。” “山水有相逢,謝遠岫你想不到的地方多著呢。”陸勻音想起來什么,眉眼一軟,慢慢靠近了謝遠岫。 溫香軟玉,謝遠岫冷眼看著,直直到了近前,陸勻音死死地盯著這張面皮,目光幾乎能掐出鮮血來。 “謝遠岫,你和謝遠宵都欠我的!” 她目光陰毒,聲音卻柔柔的,像一把羽毛刮擦過耳膜,聽得人身體一酥,“大伯哥快回去休息吧,切莫傷了身體,老夫人和我都是要傷心的。” 陸勻音說完便離開,謝遠岫沉沉吐出一口氣,側身看了眼后方,一片空寂,幾片落葉緊緊地覆在地面上,在清風中巋然不動。 柳湘盈走到微微出汗才停下,打著扇子坐下休息,銀環在距離不遠處候著。 星子暗淡,月光卻盛,水影陣陣,波紋上的兩道人影都扭曲了,順著水紋如兩條細蛇一樣糾纏在一塊。 柳湘盈瞥了眼被謝六堵住的銀環,說:“叁哥去哪兒都是好大的陣仗。” 謝遠岫:“不及弟妹,去哪兒都深夜潛行,讓人好找。” “曾大夫說我需要多走動走動,這樣氣血豐盈些。”柳湘盈扭頭,“謝六這都不知道嗎,做事真是不盡心。” 謝遠岫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謝六事多,只有重要的事才會時時關注。” 她捏著扇柄,“宅門瑣事,也算重要?” 謝遠岫走上前,“家宅不寧,不是小事。” 話都讓他一個人說完了,柳湘盈抓著扇柄,另一端抵在謝遠岫心口,玉墜紅瓔珞,在兩人間悠悠晃著,心頭像是被搔過一般。 團扇點了點他的胸膛,不輕不重的幾下。 柳湘盈道:“謝六都如此繁忙,叁哥想必也諸事纏身,弟妹就不擾叁哥回去休息了。” 謝遠岫抓住扇面,“去哪兒?” 她抽了抽,沒抽出來,抬眼看他,“二嫂有身孕了,我得去陪陪她。” “現在不行。” 柳湘盈挑眉,松了手,仰頭直視著謝遠岫,明如秋水,玉潤冰清,仿佛在問為什么。 謝遠岫舉高,扇柄插入假山石洞中,有些搖搖欲墜,他往里輕輕一推,玉墜子落在高處的凹陷中,傳來輕輕的磕碰聲。 謝遠岫神態自若,“因為盈娘扇子丟了,得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