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妍在樓下給公司打電話請假，說這幾天不太舒服，剛才淋了雨想回家休息，語氣隨意一聽就知道是胡謅的。掛了電話后，她撐開傘往超市走。

    男裝區

    宋清妍推著超市的推車，眼睛看著上方掛著一排排男裝。她指了幾件衣服讓工作人員拿下來。

    繞到貨架后面，一排男士內褲。宋清妍扭頭看了看四周有沒有什么人往這邊來，確定沒什么人后她側著頭抓了抓頭發，清了清嗓子，才往里面走。

    宋清妍又側首看了看兩端的貨架有沒有人過來，才快速拿起內褲看上面的尺碼，上面寫著身高/體重區間適合穿的尺碼，她想了想，何嘉珩應該有一米八八吧，體重，130？左右？

    后方貨架聊天的聲音越來越近，宋清妍抓了幾個牌子的內褲一起扔進去，推著推車離開。

    “要袋子嗎？”收銀員低著頭拿著掃描槍掃描商品條形碼。

    宋清妍頷首，“要。”從兜里掏出錢包準備付錢。

    “女士，你右手旁小架子上有計生用品需要嗎？”

    宋清妍：“……”她瞪大眼睛看著對方，對方低頭，她也跟著低頭看了眼自己買的東西全是男士的換洗衣物。

    宋清妍：……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但大家都在排隊等著買單，宋清妍深吸口氣抓了一大把計生用品放到收銀臺上，拿的太多了手沒抓住幾盒掉在地上，滾了幾下。她蹲在地上撿起來一并全結賬。

    宋清妍把鑰匙放到門口的鞋架上，洗手間有動靜，何嘉珩還在洗澡。她單手叩門，“嘉珩，我給你買了衣服。”

    “哦好。”他打開一點門，一只手伸出來。

    熱氣從狹小的口子冒出來噴在她臉上，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他的手。白皙的手掌浸泡在熱中泛著潮紅，手指秀窄修長，攤開的手心清楚的看到手紋。宋清妍眸中漫過一絲懊悔，不該這么仔細的盯著他的手看的。

    她把袋子塞到他手里，扭頭往客廳走，轉身離開的時候眉心微蹙，她是有些手控，可這個人是她的學生，保持距離是第一。

    何嘉珩裸著身體站在浴室，里面有新毛巾標簽還沒拆，他拿出來擦了擦身子。低頭看著手里的內褲深吸口氣，就算是一個異性去給他買私密的衣服，他也會不好意思，更何況是宋清妍。

    袋子裝得很滿，他扒拉著找褲子，褲子還沒找到，看到七八盒計生用品，盒子顏色有深藍色的，深紅的……

    何嘉珩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她們還沒分手嗎？

    何嘉珩的臉被熱氣蒸得有些泛紅，濃密的睫毛傾覆下來，他有點緊張鼻翼隨著呼吸輕微翕動，拿起那幾盒避孕套，玻尿酸、凸點、超薄……像是意識到什么，他又丟了進去。

    出來的時候，宋清妍坐在沙發上，兩只腳踩著沙發沿，一身舒適的睡衣長褲，正饒有情趣的看電影。

    何嘉珩看了一眼電視，是一部老電影——《泰坦尼克號》，電影剛開始不久，正播到杰克贏了船票。

    宋清妍余光瞥人影，轉過頭看他，隨便買的衣服，他穿上還挺好看的。簡單的白襯衫黑色褲子，襯得少年清爽溫潤。

    “還挺好看的。”宋清妍朝他笑了笑。

    何嘉珩眼神閃了閃，微凸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和她對視的目光先一步錯開,像是有些躲閃的意味。

    “……，你要看電影嗎？”宋清妍實在沒什么話說，又不能讓他一直站著，開口主動問道。

    何嘉珩頷首，坐在沙發邊沿，中間空了至少一個人的位置。

    剛開始宋清妍有些不自在，腿從沙發上放下來老老實實坐著，還拿了個身后的抱枕抱在懷里，顯得何嘉珩更安靜了，他坐得挺直，雙手放在大腿上，像是看試卷那樣認真的看電影。

    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耳廓紅了一片。腦子里亂七八糟，宋老師喜歡用凸點的計生用品？還是超薄的？

    何嘉珩悠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覺得自己的心臟空了一瞬，接著又快速亂跳了幾拍后才恢復到原來的頻率。不行，不能再想了。

    《泰坦尼克號》這部電影在宋清妍喜歡的電影名單中名列前茅，慢慢地，她看得認真。何嘉珩也被她感染了，這部電影他也看過，只不過從沒有這么認真地去看。

    看到一半宋清妍才想起來吃晚飯，她俯下身子拿起桌子上的手機看了眼信息，“你吃什么？”

    亮著的屏幕照亮了她漂亮的臉蛋。外面的雨還沒停，窗邊的玻璃被雨點打濕，屋里只開了盞淡黃色的燈，她側著頭跟他說話，臉上掛著笑意嘴角微微翹起來，眼睛也彎起來。

    何嘉珩的世界被她填滿了。他清楚的聽到杰克和露絲的談話，看到陽臺上的花，窗外的雨。暖黃色的壁燈照在她身上，覆在下眼瞼的睫毛長得像一面小扇子，輕而易舉的煽動他的喜歡和欲望。

    他想低下頭吻她。

    何嘉珩瞳孔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漂亮的眼睛里好像揉進一些耀眼的碎鉆般熠熠，清澈、攝人心魂。

    宋清妍身子傾斜過去一點，在他臉跟前打了個響指，“喂，吃什么？”

    何嘉珩所有目光在一瞬間都靠攏，落在她臉上。

    宋清妍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側頭疑惑他是不是在盯著自己？眼眸瞬間暗了下去，冷冷地揚了下眉，沒說話。

    何嘉珩下意識：“什么？”。他同樣也感覺到了宋清妍打量的目光，似乎要看透他。

    宋清妍也不著急問吃什么了，她傾斜的身子往后靠坐正，半個身子扭過來直直看著他，試探地意味明顯，“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沒事吧？”

    一連三個問題，他要怎么回答，說在想她嗎？下一秒可能會直接被掃地出門。

    宋清妍似笑非笑地抬了眼，無聲地催促他回答。

    “在想今天下午的事情。”何嘉珩換上一副落寞的神情，緩緩抬起眼眸，眼中隱忍的脆弱。

    宋清寧怔了怔，眼中的警惕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憐憫。他們坐在沙發上，看向彼此的目光近乎平視，何嘉珩知道她剛才一定察覺到自己的眼神注入了太多感情。這就是宋清妍，表面無所謂，但你的每一步都可能引起她的反感。清醒又理智。

    兩個人在樓下打包了兩份披薩邊看邊吃，一份是芝士火腿披薩，一份是榴蓮披薩。

    環境恰如其分的美好，外面下著大雨，室內燈光溫馨，兩個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看電影。宋清妍偷偷瞄了他一眼，又拿起一塊披薩，另一手從茶幾上拾起遙控器減小音量。“今天下午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不知道，腦子很亂。”這句話是實話，何嘉珩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是告訴何女士還是瞞著何女士。他只能不去想這件事。

    宋清妍沒吃完，把披薩放回去，勾著身子從桌子上抽了張濕紙巾，語氣盡可能正常，“何嘉珩——”

    他沒說話側首看著她。

    她扭頭看他，“這件事情對你很煎熬，如果你真的說了后你父母離婚，你會怪自己為什么要說出來。可是不說，你又覺得對不起你媽，所以——”宋清妍頓了一瞬，目光溫柔又堅定地看著他，“無論是哪種選擇你都沒錯，永遠不要自責。他們很大概率會離婚，你……做好心理準備。”

    ——離婚。他想到是這種可能。

    “嗯，我猜到了。”何嘉珩打小被父母捧著長大，他以為幸福美好的家庭，在某一天措不及防地露出另一面，如同病樹上的枯葉緩緩墜入淤泥中。

    何嘉珩嘴角微扯，很輕地笑了一下。緩緩低下頭，臉色很難看。

    他的樣子落到宋清妍眼中，怎么看怎么覺得那抹笑很苦澀。宋清妍眸中漫過一絲痛苦，垂眼看他，心軟了一片。

    宋清妍總能在這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三番兩次。她倒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故意安排好的，就是為了告訴她那塊傷疤永遠不會好。傷口看似是快愈合的狀態，表面結一層厚厚的痂，每次當你以為快好了，嘗試揭開那道痂，鮮血立刻涌出來，一滴一滴的凝成一片，順著心臟的某一處部位流淌，鈍感又漫長的疼痛傳來。

    再結痂，可能一兩天，也可能下一個春天。

    她突然很想要救贖這個孩子，也救贖那個年少的自己。

    “嘉珩，以后有什么難過的事情，嘗試著找我吧。”宋清妍語氣竭力平穩。

    他猛地抬頭，這一刻，迷惘壓抑的情緒像樹葉飄飄蕩蕩找到落腳點。

    而何嘉珩——也發現了靠近宋清妍的致命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