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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女替嫁之后 第5節

    她們除了會唱同樣荒腔走板的《涼州詞》,都穿過紅色石榴裙,沒什么相似的地方了。

    紅色石榴裙?辛勵驀然回過神來,他轉頭問身側的小十六道:“那教習娘子可是穿了一件紅色的石榴裙?”

    “啊?啊!對,她是穿了一件紅色石榴裙。”小十六見神游物外的兄長終于肯開口說話了,不禁狠狠松了一口氣,而后他又反應過來道,“哥,你能辨別顏色了?”

    辛勵搖了搖頭,否認了。

    他只是看見她穿了紅色石榴裙。

    第7章

    歇芳樓內,孟瑤華緩過勁兒來,心里覺得沒唱好《涼州詞》是自己的錯,不應該遷怒點曲之人,她左右思量了一下,把樓里的管事叫來,決定給那人道個歉,卻被管事告知那人留下賞錢之后,已經離了歇芳樓,孟瑤華只好作罷。

    經此一事后,孟瑤華特意掛牌從此只唱南曲,再也不碰北疆的邊塞曲,以免發生什么意外,不過她暗地里有在悄悄練習邊塞曲,只是點《涼州詞》的人再也沒來過歇芳樓。

    孟瑤華唱南曲兒唱的很絕妙,《涼州詞》一事也只是個中不起眼的小插曲,歇芳樓里的客官大多數擺擺手并不甚在意,畢竟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嘛。

    她在歇芳樓玩的愉快,身子亦漸漸有所好轉,只是要恢復如初卻是不可能的了,既然本命蠱擠不出來,她便只好想辦法來恢復本命蠱,于是她修書一封,問落月城里的長老們,她這種情況該如何應對?既然有機緣重生,那便好好珍惜活著的機會吧。

    轉眼臨近清明節,自從離了長安之后,她的心境也逐漸明朗起來,她命夏禾和桃枝做了些點心,預備著春日游的時候吃,自己悄悄折了些元寶,剪了些彩勝偷偷塞在花籃的底部,打算背人的時候留用祭拜。

    辛勵自那日從歇芳樓回來后,再也沒有出過宮,一直端坐在上陽宮里處理政事,小十六卻對兄長能辨出紅色石榴裙的事兒上了心,他磨兄長出宮玩耍不成,反倒被兄長留了一大堆的課業,然而他并未死心。

    他是個十分善于抓重點的人,暗自揣摩著這宮中穿紅色石榴裙的女子并不是沒有,但兄長只認出了歇芳樓教習娘子的紅色石榴裙,可見問題不在石榴裙而在于人,既然兄長不肯出宮,何不招那教習娘子來宮里唱曲兒,若叫人來宮里太招眼的話,可以先去自己在宮外的園邸,沒成想那女子亦不是普通身份,并不接赴宴彈唱的活計,小十六瞬間有些失望。

    他如今被拘在了宮里,亦沒有更好的辦法再見那教習娘子一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十六最近抓耳撓腮毛躁的跟只猴一樣,如何能逃脫掉辛勵的眼睛?他垂了垂眸,深覺給小十六的課業留少了,才讓他有這些心思想些有的沒的。

    對于自己眼睛的狀況,辛勵十分滿意,并未覺得有遺憾殘缺之處,畢竟比起當年在涼州雙目失明,被人追殺的境地,他現在可以說是過得十分安穩了。

    辛勵批完今日的最后一份奏折,將朱筆擱在玉架之上,盛福端了一個盤子上來,盤子上都是隨駕洛陽的各個妃嬪的牌子,他揮了揮手道:“端下去吧,朕今日不用人侍寢。”

    “是!”盛福停都沒停,端著盤子走了下去。

    辛勵靠在御榻上,隨手拿了一本游記翻閱著,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

    只是近來不知怎么,心緒煩雜,并看不下幾行字去,遂將書往榻旁的月牙幾上一放,翻身胡亂睡了過去。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辛勵,《涼州詞》好難!腔調這么雄渾的嗎?總是唱不來……哎,我湊合唱你湊合聽吧,等我學會《涼州詞》,你的眼睛就好了,到那時你再把涼州從羌人手中奪回來,好不好?”

    “辛勵,你今天想吃什么?甜粥可不可以?”

    “辛勵,你能看到光嗎?”

    “辛勵……”

    “回殿下,屬下無能,沒有找到阿妧姑娘,只在懸崖邊找到了這個。”一塊沾了血跡的帕子被呈到辛勵面前。

    “聽打柴的樵夫說,有個姑娘一路吐著血跌下了山崖去,崖底的水澗上浮起的都是血沫子,阿妧姑娘怕是……怕是……”將士們不忍心說下去,只一個勁兒的跪在辛勵面前請罪,剎那之間,山河失色,他眸中唯一的亮光也煙消云散了。

    天將破曉,辛勵掙扎著醒來,這是自阿妧走后他唯一一次夢見她,哪怕是在夢里她也不肯多留一刻。

    涼風瑟瑟,辛勵擁衾坐起,近乎癲狂般的渴求著回味著夢中那微末的時光,就仿佛她還在他身邊一樣,唱著荒腔走板的《涼州詞》,為他熬著夾生的甜粥,治著他病入膏肓的軀體,最后為了引開殺手為他留得一片生機,只身慷慨赴死,她像一只笨拙的鳥兒,可被這樣一只笨鳥全心全意的愛過后,世間一切對他而言都變得索然乏味。

    良久之后,辛勵拉了一下榻邊的絲繩,候在殿外的宮娥太監們端著金盆、絲帕魚貫而入,小心伺候著。

    今天是清明節,辛勵命十六弟代他回長安祭祖,十六大了,也該學著如何做一位帝王了。

    早膳過后,沒什么要緊的政務需要處理,他換了一套低調的衣袍,徑自出了宮,在洛陽城漫無目的的游逛。

    他不知不覺的駕馬來到了歇芳樓門前,在門外迎客的伙計一眼認出了他來,忙向前作揖道:“金公子,里面請。”

    辛勵漠然回神,出聲道:“不了,今日還有事。”說罷,他驅馬離開。

    馬兒一路行到城外,碰到一處水草豐美的地方停了下來吃草。

    辛勵亦找了塊干凈的大石頭躺下,怔怔的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任思緒到處飄蕩,他整個身形被離離青草遮住。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有人朝這邊走來了。

    那人應該是來河邊祭奠的,他聞到了一股香燭的味道,及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低訴,什么你要早日投胎,什么實在不行的話也要在那邊過得好,爭取下輩子富貴雙全得個如意郎君,千萬別再嫁給負心漢傷心又傷情,不值得,天下男人千千萬,不行咱就輪著換,切莫在一棵歪脖樹上吊死。

    忽然,那道聲音頓了頓,好像又有人朝這邊過來了,那人忙站起身來四處瞧了瞧,然后拎著籃子欲尋個地方躲起來,蓋因來人是一對野鴛鴦……

    孟瑤華怎么也沒想到,她尋得地方夠偏僻的了,怎么還有人出沒……

    幸好這紙錢她是燒給今世的自己的,不然這得多郁悶,她提著竹籃慌不擇路的尋了塊大石頭躲下,那對野鴛鴦已經迫不及待的在另一處石頭旁辦起事兒來。

    孟瑤華:“……”

    正當孟瑤華驚魂未定的決定再往里藏藏時,她一抬頭差點嚇了一跳,怎的石頭上還躺了一個人!那人穿了文人常穿的廣袖儒服,他如華茂春松一般,臥在石頭上,整個石頭被他寬大的衣襟鋪滿,形容玉山,意態風流。

    那人豎起一根手指在唇前比了比,示意她噤聲。

    孟瑤華抱緊手中的祭籃,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熟人”,剛想打聲招呼,卻驀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奇怪的聲音,她好奇的望了兩眼,差點兒想把自己的雙眼戳瞎,真是斯文掃地啊!

    她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爭取不碰到他的衣袍,耐心且尷尬的等那對野鴛鴦辦完事兒離去。

    她面紅耳赤的聽了會兒,最后忍無可忍將自己雙耳堵住,真是世風日下啊!

    半晌后,她幾乎等的昏昏欲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驀然聽到一個聲音:“他們走了。”

    “啊?”孟瑤華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見石頭上躺著的那人已然坐起身來,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她一眼,而后悠悠然站起了身來。

    “金公子萬福。”她錘了錘已有些發麻的腿腳,站起身來沖辛勵福了福身,而后又想起自己那日的遷怒之事,見辛勵欲走,她連忙喊住:“金公子!”

    辛勵轉過頭來問道:“何事?”

    “那日我沒有唱好《涼州詞》,還遷怒了金公子,我很抱歉。”孟瑤華態度誠懇的說道,據歇芳樓的管事說眼前這位北境來的舉子,家里是巨賈,十分有錢,而且出手闊綽,是歇芳樓的金疙瘩。

    聽聞孟瑤華的話后,辛勵眉梢微挑,只搖了搖頭道:“無礙,夫人唱的很好。”

    孟瑤華:“……”雖然她十分懷疑他耳朵有毛病,但還是客氣道,“金公子有空可以來歇芳樓坐坐,聽我唱些南曲。”

    辛勵聽著這與阿妧如出一轍的聲音,腳步頓了頓,他轉身看向孟瑤華道:“擇日不如撞日,就此刻吧。”

    孟瑤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了,她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金公子想聽什么?”

    “《涼州詞》”辛勵好整以暇的說道。

    “……”孟瑤華頓了頓,還好還好,她最近有刻苦練習,她終于等到一雪前恥的機會了!

    孟瑤華清了清嗓子,開始起調開唱,前面都挺順利,她略微帶著得意的小表情看向辛勵,未料撞進一雙殊絕璀璨的桃花眸里,瞬間又荒腔走板了……

    美色誤人!她羞惱的跺了跺腳,挫敗的替自己辯解道:“我真的練了許多遍,明明練好了!怎的又唱錯了!”

    “挺好的,我就愛聽這樣的。”辛勵輕聲說道。

    真真是個怪人!孟瑤華心中暗想!

    天空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蒙蒙細雨,現在趕回城中定會淋濕,幸好孟瑤華帶了傘!

    她發現辛勵沒帶傘,遂提議道:“金公子等我一會兒,我將這點祭品送完,我的侍女就在附近,她們手里有多余的傘,到時候給你拿一把,省的淋了雨受寒生病。”

    “也好。”辛勵跟在孟瑤華身邊,替她撐起了紫竹傘。

    孟瑤華將河燈、彩勝、金元寶等一并拿了出來。

    “我這朋友去的有點孤獨,我多弄些東西顯得熱鬧。”孟瑤華摸了摸鼻子,隨口解釋道,接著她從籃子里取出筆墨,在河燈上寫了寄辭,送河燈隨水漂遠,回頭見辛勵目光停留在河燈上,以為他也想要,遂好說歹說勻了他一個。

    辛勵捧著狀似蓮花的河燈,怔了好一會兒,而后問孟瑤華討了筆墨,提筆寫了“予安”兩個字,目不轉睛的送河燈離開,予安是他的字,也是他的愿。

    第8章

    孟瑤華從洛水邊回來就染了風寒,這段時間一直待在洛園里養病,哪兒也沒去,這身子眼瞧著越來越單薄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假若本命蠱不能恢復如初的話,不僅身子容易生病,便是壽命也……

    她每日都在盼著落月城的回信,但希望應該說是相當渺茫,當初本命蠱受傷之后,她在落月城昏迷了半年,這半年的功夫內長老們嘗試了各種各樣的辦法,都沒能恢復她的本命蠱。

    當初她答應來長安,也是本著治病的想法來的,沒成想卻替嫁入天家,可見世事無常。

    前世她來長安之后才活了十二年,便撒手人寰了,還十分年輕。

    重生一次,她只想活的久一點兒,能活著多好啊,總比死去好,一死萬事成空,那還有什么意思呢。

    是以,孟瑤華每日湯藥都吃得很積極,桃枝是個手巧的,為她燉了許多滋養身子的藥膳,如此將養了一段時日,這才有心思來歇芳樓走走。

    辛勵自清明那日回宮之后,捧回一把民間的油紙傘,蕭蕭青竹傘面,很是素雅。

    盛福以為陛下隨手在宮外買的傘呢,不過畢竟是陛下享用過的,他還是十分仔細的給收攏了起來。

    夜里入睡后,辛勵又一次夢見了阿妧。

    夢見她在院子里侍弄草藥,一邊給那些草藥澆水,一邊唱些柔美的江南小調。

    辛勵的眼睛看不見,只坐在窗前靜靜地聽著,在姑娘歡快的歌聲里,似乎沒什么值得煩惱的事,而開心的事兒卻有許多,包括今日天很藍,母雞多下了一個雞蛋,賣菜的大娘多給她搭了一把青菜等等,她的世界里總有數不清的快樂。

    不像他,活像吞了二兩黃連一樣,整天冷著臉,沒個笑模樣。

    然而,他冰冷的心也逐漸被那甜糯的歌聲撬開一道縫,送進縷縷春風,到后來春風散盡,風刀霜劍嚴相逼,唯一的盛景也徹底冰封。

    辛勵近乎貪婪的聽著夢里的歌聲,不愿就此醒來,可天終究是會亮的。

    自清明那日之后,他再也沒夢到過阿妧,但想念一旦開了道口子便再也攔不住,辛勵的心房一潰千里,他總是早早批閱完奏折,然后試圖入睡在夢中與阿妧見面,卻每每事與愿違。

    辛勵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情緒也越來越焦躁難纏,隨駕到洛陽的官員都十分小心翼翼行事,生怕觸怒龍顏。

    如此過了些時日,他頭痛欲裂,靠在御座上休息,偏偏楚賢妃仗著自己是太皇太后的侄孫女,又是此次侍駕中位分最高的嬪妃,聽說陛下休息不好,急匆匆的趕來做解語花,手中還提著安神醒腦的補湯。

    辛勵抬頭漠然看了她一眼,冷聲對盛福吩咐道:“將今日當值的御前侍衛換了,貶去邊鎮三年學學規矩。”

    盛福聞言內心一凜,將頭垂的更低了,只越發恭謹的回道:“奴婢遵命。”

    楚賢妃先被來了個下馬威,她臉色白了白,但想起太皇太后交給她的任務,她還是放下女兒家的矜持,強忍著對眼前之人的懼意,捏著嗓子甜甜的叫了一句:“表哥。”

    辛勵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書案,冷冽的桃花眼無波無瀾的看著她說道:“你有事?”

    楚賢妃身子不可抑制的一抖,凜凜龍威之下,她哆哆嗦嗦的將手中的湯盅遞了過去道:“這是妾特意給陛下熬的安神湯,用文火足足煲了十二個時辰……”

    辛勵沉聲道:“你可知御書房是何等機要之處?莫非你也想像孟氏那樣大歸?”

    楚賢妃震了震,心中自覺有太皇太后做后盾,陛下到底還是會給自己幾分薄面的,她柔柔弱弱的欺身向前,香肩半露,欲有意無意的用微露的肩頭去磨蹭他的胸膛。

    辛勵怒意頓起,寒聲斥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