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電視里播放著陳舊的電影,一個個人物穿梭在暗淡的畫面之中,把觀者的目光也照得明明滅滅。 他看向我,眼里的光點隨著畫面的明麗而亮起。我踏進房門,怔怔地關上門,看著他,半晌才憋出一句,“林渡舟,你有病啊。” 和全世界失聯三天,就窩在家里的沙發上,捧著薯片看電視。 不早說,害人菜癮大的我喝了三天悶酒,好歹知道他就在家,我還能和他一塊兒喝。 他把薯片嚼得嘎嘣響,似乎對我的到來并不意外。我和他在噼里啪啦的薯片聲中對峙了片刻,看著他的眼睛,我反應過來,“葉帆?” 葉帆見我認出了他,抱著一大袋薯片起身,朝我走過來。我退后一步,皺起眉頭,覺得有些不妙,低聲道:“等會兒……” “我都沒說我要干什么。”葉帆笑起來,狡黠的樣子果真像極了當年的我,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傾身靠攏。我沒工夫和他敘舊,將他一把推開,聽上去咬牙切齒,“你等我待會兒收拾你。” 我快步走進洗手間,壓抑了一路的惡心沒藏住,昏天暗地地吐了一回,讓今天本就沒怎么進食的身體雪上加霜。 身側遞來一杯水,用的是林渡舟的玻璃杯,不規則的表面,漸變的藍色,冰涼的觸感。我道了謝,順便洗了把臉,才算清醒了些,昏沉的意識驅散大半。 抬頭看見鏡子里淌著水的臉龐,蒼白、疲憊,沒有生氣,好像一個病秧子。 “怎么了?”葉帆問。 我不知道。混沌的思緒、疲乏的身體、錯亂的幻覺,似乎都提示著今天的反常。扶著洗手臺的邊緣,軀殼仿佛拖著我往下墜落。我看到不斷靠近的地面,搖晃的墻壁,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感受到臂膀的攙扶,面前是不解的眉眼。 額頭的汗珠在我臉上劃動,酥酥癢癢的。我攬住了他的脖頸,在他耳畔叮囑道:“葉帆,我想睡一覺,你哪兒也不要去,聽見沒有……” 不知道有沒有等到回答,困意來得洶涌。一閉上眼,身體在急劇地下墜。狂風刮擦過肌膚,盛情迎接我的墮落,落入一片墨黑似漆的深淵。 世界亮起,我走在天穹柔軟的云層里,聽見風的呼喚,它們包裹著我,和每一寸肌膚相遇。天邊亮起耀眼的金光,云層散開,升起一輪橘紅色的太陽。 溫暖的光線照耀,我聽見了天空的呼吸,整個世界都輕輕地飄動。我渾身暖融融,舒服得閉上眼睛。風輕柔地從面前經過,外婆蒼老的手伸過來,手里握著一只小小的風車,金光從旋轉的風車縫隙里透過來,光影變幻。我眨了眨眼睛,聽見母親撥動自行車鈴鐺的響聲,清靈明亮,在空中擴散,像落葉擁抱水面蕩開的漣漪。 漣漪漸漸平靜,裹著金邊糖絲的云朵之后,走出一個干凈的身影。 他穿著潔白的衛衣和簡約的牛仔褲,頭發溫順地垂下,金邊眼鏡閃著亮光,眼鏡后是一雙澄澈而溫柔的眼。 他長著林渡舟的臉,神情卻像我。走到我身前,明明已經要張開雙臂,卻拘謹地垂落,誠摯地看向我。 我大步上前,飛快地沖進他的懷抱里。他摟著我沒站穩,后退一步,身后萬千金線點綴著輪廓,眉梢鼻尖都像是裹上了糖。我看見他彎彎的眉眼,盛著金粉的睫毛,開懷大笑時露出帶尖的虎牙。 他托著我的身體,我攀上他的肩膀,低頭,柔暖的金光被吻碎在唇齒之間。他如此純粹、溫柔、虔誠,無論是二十二歲,還是三十二歲的我,都從他這里窺見了愛的秘密,無數個瞬間,我感受到具象的幸福。 嘀嗒,嘀嗒。秒針的聲音,雨敲窗沿的聲音,靜謐而和諧,鋪墊著溫馴的良夜。 我睜開眼睛,床頭亮著昏黃的燈,屋子里暗淡又和曖。我陷在柔軟的床上,額前的發絲落在枕頭上,微微擋住了一些視線。 腰間的手臂壓著輕軟的絲被,將我完全覆在溫暖的懷抱里,胸膛隨著安寧的呼吸起伏,緊貼著我的后背,寬大的肩輕微塌在我的肩頭,熱烘烘的氣息落在我的脖頸, 雨還是不停落下,空氣濕潤,窗縫透進的風透著涼意,窗簾輕飄飄地舞動,他的懷抱倒是暖的。 我覆住了他環在我腰間的手,輕輕摩挲了片刻。林渡舟似乎被喚醒,在我的脖頸上輕微動了一下腦袋,倦意濃重地呢喃,“很晚了。” 雨把世界打濕,昏黃暗淡的光線透出了兩分朦朧曖昧。我側過臉,蹭了蹭他的額頭,“弟弟,我剛剛夢見你了,我們在灑滿日光的云層上,你抱著我,天邊有好紅的一輪太陽。” 身后的人良久沒有回應,我以為他又睡著了,卻聽見微弱的聲音,“嗯。” 明明是我要睡一會兒,他怎么比我還困? 我靜悄悄撥開他的手,掀開被子起身。忽而被一道力拽住,林渡舟驚醒一般抓著我的小臂,撐起半邊身體,還沒醒過來的聲音低而啞,“……師哥。” 我回頭看見他的茫然的神色,迷蒙又泛著光亮的瞳孔,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去一下洗手間。” 雨聲漸漸大了起來。 洗手間里,我看著眼前睡眼惺忪、靠著門打盹的人,沉默了好一陣。 “……你非得在這兒看著么?”我眨眨眼,盯著他根本沒怎么睜開的眼睛,“都困成這樣了,不能自己好好躺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