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明明已經知曉答案,終于能夠一身輕松,我卻像伏罪的囚犯不得逃脫。 于是我終于明白了林渡舟的那句話:明明錯的是你,懲罰卻在我。 雷聲打破沉寂,我在咆哮中驚醒,猛地睜開眼睛。最初看見的是被單上緊握的手。 林渡舟見我醒來,松開了手,靠向椅背,解釋道:“你睡著了亂動,會弄歪針頭。” 一場秋雨一場寒,一聲聲的驚雷與屋檐上噼里啪啦的雨聲宣告秋天的匆匆來臨。我垂眸,看見自己陷在被子里的手,掌心殘留著林渡舟的溫度,隨著窗外的寒氣一絲絲減退。 大雨傾盆的天氣,適合吃熱粥,適合躺在床上,適合毫無顧忌地說愛。隨著天地在大片的水洼中顛倒,人不需要再保持克制和清醒。 我瞥了一眼手上的針頭,“輸完了。” 家庭醫生又來了一回,人家說大部分時間服務的都是小區里的老人和小孩,年輕人生一些小病的占少數。我說未必占少數,年輕人死鴨子嘴硬,出了任何問題,總以為撐兩天就過去了。 林渡舟輕輕地嗤笑一聲,“你說你自己?” 我答得干脆,“我說你。” 家庭醫生見我們有點要吵起來的勢頭,囑咐幾句就頗識時務地離開。房間里又只剩下兩個人的靜默,和外頭瓢潑的宣泄格格不入。 我故意問,“小黃豆呢?” 林渡舟問我做什么,我說:“只有他才讓抱,我要見他。” 這話一出,林渡舟就微微皺起眉頭,垂眸攥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我知道小黃豆聽見了我們的話。他平復了片刻,松開手腕,到了床前,俯身用手撐在我身旁,輕聲道:“叫他有什么用,我關門了。” 低沉的聲音落在耳畔,溫熱的氣息將臉頰撓得酥癢。我伸手,指尖從他的衣袖鉆進去,一路向上,攀著他的臂膀。 林渡舟開口說話,雷聲撕裂天際,蓋過了他的言語。 我伸出另一只手,攬住他的腰身,往下壓了些,“我沒聽清。” 林渡舟低下眼瞼,神色恍惚,看樣子不打算重復給我聽。我猜是什么別扭的話,他沒攢夠勇氣說第二遍。 “沒關系,話不重要,”我勾著他起身,樹袋熊似的掛在了他身上,“我教過你,愛要靠做的。” 沉悶的雷聲一陣接一陣,每一聲狂震的驚雷都好似蓋住了一句林渡舟的真心話,在幾十上百次雷聲之后,我們被隔開在一道溝壑的兩邊。 沒關系,我反復這樣說服自己:在他向我敞開心扉之前,我會先用行動告訴他,我已經完全準備好,他所有的潦倒和不堪,都只管肆無忌憚地來到。 林渡舟擁著我坐在單人沙發上,扶手上厚重的書落下來,砸到地板上一聲重響,像琴弦上一記狠戾的沖擊,所有防線倏然斷裂。 灼熱的掌心鉆進我的上衣,扣住后腰,冰涼的腕表激得人神經一顫。我埋頭靠在林渡舟肩上,問他:“我在節目里的那支舞,你喜歡嗎?” 緊貼著的身體傳來沉悶的輕微震動,我聽見他低低的聲音,“嗯。” 我對這樣的回答并不滿足,固執地要求,“說出來。” 林渡舟這才聽話,“喜歡。” “那我們在天臺上的吻,你還記得嗎?”我又問。 雷雨轉小了些,滴落的雨點淋漓不盡。林渡舟的話答得莫名其妙,“對不起。” 我直起身來,凝視著他的雙眼片刻,才說:“對不起什么?我不會在我不確定的事情上原諒你。” 見他沉默了半晌,沒有要坦白的跡象,我只好略過去,一日既往地逗逗他,“該不會我們接的吻、做的愛,都不是你吧?” 話方才說罷,林渡舟立即抬眼看向我。在潮濕的空氣中,兩人的目光相會,我生出不太好的預感。 我從他身上下來,坐到了床沿,回想起過往的種種。我們對彼此說過的情話,共同看過的朝陽與晚霞,流連眷戀過的冬日初雪、蟬鳴盛夏,好像在一瞬之間變作鏡面碎裂。 如果和我度過那四年的不是林渡舟,那又會是誰?愛過我的是林渡舟,或者別的誰? 林渡舟看向我,出聲道:“師哥……” “好了,”話音未落,我騰地起身,害怕聽到一個不能承受的答案,“別說了,粥煮熟了。” 雨點小了,淅淅瀝瀝地退出躁動的世界。我匆忙起身往外走,手臂忽地被拽住。林渡舟道:“師哥,是我,我也希望一直都是我。但初雪那天你脖子上的吻痕、昨天節目上關于天臺的舞蹈,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那個天臺上如野獸般凝視我的身影,以及舞臺下笑臉盈盈的模樣,恍然間覺得難捉摸,卻又在一片大霧中摸索出了輪廓。 “這樣啊,”我松了口氣,“嚇死了,差點以為是別人和我上的床。” 我不用回頭,就能料想林渡舟的表情,應當又是皺著眉頭,一副被逗得難堪卻又不好發作的樣子。 我抽出手,走向廚房。粥的香味彌漫滿屋,里面加了紅豆,把爛熟的飯粒也染得一片紅。 置物架上物什簡潔,唯一花哨的是上回我買來的蔓越莓蛋糕,精致粉嫩的蛋糕盒還留在那兒,突兀地顯示著明朗的色彩。 林渡舟越過我,將粥盛好,熱氣撲面而來。我跟著他到了客廳,坐在地毯上,出聲道:“林渡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