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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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下角的黑點(diǎn)越多,畫作便越是離譜,直至最后幾張,全然看不出在畫些什么。 婁簡將它們平鋪在一起,也沒看出名堂。她將油紙疊好,塞進(jìn)袖口,打算回去慢慢研究。正準(zhǔn)備起身,枕骨上便傳來一陣劇痛。 “咚!”又是一下,頓時婁簡眼前景物變得歪七扭八,身子也變得輕飄飄的,隨后,四肢便失去了知覺,重重地砸向地面。 “婁簡,你在哪兒?”是夏驚秋的聲音,可婁簡已經(jīng)沒有了回應(yīng)的力氣。失去知覺前,她仿佛聽到了一t陣打斗聲,碎瓦砸了一地。 婁簡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四五歲的小三娘趴在阿娘背上,奶聲奶氣地求著阿娘買糖吃。 “阿娘,我要吃糖。” “阿娘,我想穿新衣裳。” “阿娘……” “阿娘……” “阿娘唱歌。阿娘唱歌給我聽嘛。我睡不著。” 被喚作阿娘的女子捏著三娘的鼻子,寵溺道:“好,三娘想聽什么呀?” “春花謠。”童謠還沒唱完,婁簡便醒了,她忽然意識到,那張滿是笑意的臉越發(fā)模糊了。 榻前圍了好幾個陌生面孔:“醒了醒了,你總算醒了,三娘若是死在我的宅院里,可就說不清楚了。” 是師繡娣的聲音。婁簡定了定神,眼前人的模樣清晰起來,她腦袋悶悶的:“我怎么在云良閣。” “謝天謝地,你要是再不醒,夏長史非得吃了我不成。” 師繡娣身后,是凝眉怒目的夏驚秋。他眼中寫滿了關(guān)切,可私下里人多,他也不好隨意上前。 “三娘子,你可還好?”角落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帶刀護(hù)衛(wèi)。他身著勁裝,一臉憨厚地看著婁簡。 “你是?” “他是小院的護(hù)衛(wèi),溫竹,也是前幾日將季應(yīng)尸首從河中撈出的那名護(hù)衛(wèi)。”夏驚秋道,“方才你遇襲,是溫竹救了你。” 婁簡攥著被褥私下摸索:“油紙……” “在這,十六張,一張不落。”溫竹捧來一疊油紙道。 婁簡迅速接過溫竹手里的東西,一張一張翻看起來。漸漸的,婁簡呼吸局促,眼眶略微泛紅,咽喉里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一貫沉穩(wěn)的眸子,竟有些驚慌失措。 “西院中花草是誰種的?” “是院中雜役,清姨吧,她最是喜歡侍弄花草了。”溫竹道。 “清姨?清字如何寫?” “嘶……大概是清靜的清。” “她叫什么?” “簡清安。” “她在哪兒?” “清姨兩年前就沒了。”師繡娣道。 夏驚秋陡然瞪大了眼睛,他望向婁簡。紙上的一筆一畫,像刀子,刻進(jìn)她身上。婁簡先是愣了片刻,隨后疼得發(fā)抖,聲音嘶啞,問道:“如何……死的?” “清姨早年就有咳疾,兩年前咳血身亡。”溫竹道。 “埋,埋在哪兒了?”婁簡喘息了許久,才說出這句話來。 “涼州城外的河邊。”話音剛落,婁簡便掀開被褥朝著屋外跑去。 “三娘子,你的鞋!” 夏驚秋提起婁簡的鞋襪也跟著追了出去。還未出門,便聽見一陣烈馬長嘯的嘶吼聲劃破原本喧鬧的街市。 一道白影愈行愈遠(yuǎn),直至消失在大街盡頭。 第三十五章 簡三娘 黃煙染云端。在涼州,雪是臟的,黃沙裹著雪花,落在地上,成了泥水。 赤足而立,寒意像針扎一般,從腳底蔓延至全身。舊墳的土互相擰巴在一起,形成堅硬的盔甲,婁簡徒手刨開墳頭,泥點(diǎn)子和著血水染臟了衣袖。 三尺見深的坑洞底,一口薄棺,勉強(qiáng)殮起了尸首。 夏驚秋尋找婁簡的時候,她正怔怔地靠在墳頭,嘴唇青紫,手腳凍得發(fā)紅。半人高的松土淅淅瀝瀝掉下碎渣來,落在婁簡肩頭,像是要將她也埋進(jìn)去一般。 一旁,發(fā)了霉木板上隱約刻著“簡清安”三個字,許是刻得倉促,又許是年頭久了。泛白的木板連這簡單的人名都留不住。 婁簡半身衣衫濕透,結(jié)成薄薄的冰片,像是剛從水里出來。她靠在那兒,垂著眼眸,半死不活,沒有人氣。 夏驚秋從馬背上取下斗篷蓋在她身上,又將婁簡的鞋襪放在她腳邊:“先穿上再說。”等了一會兒,不見回應(yīng)。夏驚秋嘆了口氣,“簡清安……是你阿娘吧。” 依舊沒有回應(yīng)。 夏驚秋生起了火,燒去墓碑上發(fā)霉的木料,又取出腰間匕首,將木板削了個干凈:“碑上刻什么。” 火光葳蕤,婁簡抱膝坐在火堆旁,一件斗篷將她與世間隔絕開來。她面無表情地坐著,已然疼得發(fā)不出聲音來了。 “令堂因病亡故,客死異鄉(xiāng)。雖不能立刻將其送回故土,但至少該留個碑吧,日后也方便祭拜。”夏驚秋也不知,婁簡會不會應(yīng)他的話。 “……我阿娘,不是病死,是掉進(jìn)水里淹死的。” 夏驚秋等了許久,才等來這句話。他回過頭,愣了片刻:“你可有把握?” “油紙畫卷,筆鋒穩(wěn)健,可見作畫之人并無咳疾,怎會是病死的。”婁簡頓了頓,“方才,我取髑髏洗凈,以清水灌顱,細(xì)泥沙屑自鼻孔出。蓋生前落水,因鼻息取氣,吸入沙土,死后則無……我瞧得真切,阿娘髑髏之中確有泥沙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