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齊客剛上高中時(shí)，還沒那么自閉。雖說仍舊不愛主動說話，但基本還算得上有問有答。

    然慢慢的，這人裝聾作啞的能力見長。

    偶爾還會莫名其妙地生氣。

    齊客生氣時(shí)和平日里差別其實(shí)不大，只是更不愿理人，原本平直的嘴角也微微向下，眼皮耷拉著，顯得眼尾更挑了。

    青春期里的絕大部分男生心智總比女生成熟得慢，高中時(shí)堪稱一群皮猴。

    猴群里稍微人模狗樣一些的常會受到女孩兒們的另眼相待，而齊客和沈問津則屬于人模狗樣里頭最突出的那波，自然少不了追求者。

    齊客冷得像是-18c的冰柜，沒多少人敢上前搭話；沈問津則不同，和誰都能說說笑笑，再加上他那張漂亮得近乎風(fēng)流的臉，雖說拒絕起人來毫不留情，但表白的人仍前赴后繼，一茬一茬地往外冒。

    周景汀曾粗略地幫他算過，最多的一個(gè)月他收到了三封情書，四張別的學(xué)校不知哪兒寄來的明信片，被八個(gè)人直接或間接地要過聯(lián)系方式。

    平均兩天一回。

    而沈問津在桌上發(fā)現(xiàn)情書時(shí)，會先問齊客是誰給的。

    最開始，他這同桌還會回答，知道的就說名字或代稱，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后期齊客變成了啞巴，只會懶懶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而后繼續(xù)低下頭做作業(yè)。

    所以后期沈問津也不問他了，索性連情書也不拆，一股腦塞書包里放好，等著周末帶回家，找個(gè)角落安置女孩兒們的心意。

    那天沈問津去水房接水，回班后在桌上看見了封粉色的信，一看就是情書。

    他習(xí)慣性地先問同桌誰給的，話出口時(shí)才想到這人估計(jì)不會回應(yīng)，于是正準(zhǔn)備把信照舊塞進(jìn)書包，卻聽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人名。

    “宋遙。”齊客說。

    沈問津一愣，不知是因?yàn)檫@人名出乎意料，還是因?yàn)樯磉吶送蝗恢魏昧俗约旱暮砑玻尤换卮鹆诉@個(gè)問題。

    “她咋給我塞這個(gè)？”他問。

    宋遙和沈問津住同一個(gè)小區(qū)，又一塊兒參加藝考，故此交情比旁人深上一些。

    于是在某些好事之人嘴里，宋遙便成了沈問津緋聞女友，傳得有鼻子有眼，本人來了都得信。

    齊客沉默了，沒有繼續(xù)往下說。

    他當(dāng)然不會說話，這問題的答案連沈問津都不知道。

    沈問津破天荒拆開了情書，從頭讀到尾，讀完一腦門子黑線，也覺得有些好笑。

    ——宋遙這人平日里看著挺乖的，居然也會在愚人節(jié)開些無厘頭的玩笑。

    比如假裝表白什么的。

    ……這信是一封假情書。

    他看得仔細(xì)，唇角微微上揚(yáng)，故此并沒注意到，齊客的目光從書上轉(zhuǎn)到了自己身上。

    而后整張臉漸漸往下耷拉，凍得令周圍溫度都直降十度。

    齊客的臉臭了一整個(gè)上午，臭得沈問津滿頭問號，摸不清自己哪兒得罪了這位祖宗。

    “你沒事吧？”他問，“咋了？”

    齊客沒反應(yīng)，像是聾了。

    沈問津有些氣。雖然這祖宗不哭不鬧，不說不叫，也影響不了自己什么，但任何情緒都有傳染力，無論誰身邊坐著個(gè)冰雕，心情都不會好。

    他憤憤地想，不就是比臉臭嘛，跟誰不會拉著臉?biāo)频摹?/br>
    沈問津也拉了一下午臉，沒想到吃完晚飯回來，桌子上突然多了杯雙皮奶。上頭還灑了各色果仁，看起來酸酸甜甜，是沈問津愛吃的。

    沈問津心內(nèi)疑惑，想問齊客誰給的，又放不下面子結(jié)束冷戰(zhàn)。

    這金貴小孩兒從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于是干脆把雙皮奶推到一邊，撈起數(shù)學(xué)卷子開始唰唰唰寫。卻不想身邊那冷臉聾啞人忽地有了動靜。

    “不喜歡吃？”齊客問。

    沈問津：？？！

    沈問津猛地轉(zhuǎn)頭，問：“你給的？”

    第12章

    齊客又成啞巴了。

    沈問津和這冰塊臉坐了一年多同桌，已經(jīng)能從這人看起來四平八穩(wěn)、永遠(yuǎn)一個(gè)表情的臉上看出一些東西來。

    比如——

    這人現(xiàn)在在尷尬。

    齊客尷尬，沈問津在一旁看笑話。他撈起雙皮奶，在齊客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圈，歪了下腦袋：“你不說，我就不吃了。”

    齊客：……

    那張臉更癱了。

    沈問津懂得見好就收。他踩著齊客遞來的臺階往下走，向桌肚內(nèi)翻著語文教材，一面偏頭問：“有勺子么？”

    翻了半天，身邊沒動靜，既沒回答問題，也沒遞來勺子。

    沈問津把書翻出來放上桌，扭頭看了那啞巴一眼，發(fā)現(xiàn)齊客正抿著嘴，那張臉上似是多了點(diǎn)愧疚的情緒。

    沈問津：……？

    這人不會買雙皮奶卻沒拿勺子吧？

    “哥，你能不能教一教我。”沈問津有些哭笑不得，“這雙皮奶不用勺子咋吃。”

    齊客翻開數(shù)學(xué)卷子，拿起筆，低下頭裝鴕鳥。

    沈問津服了。

    沈問津最終還是吃了這杯雙皮奶，只是端著杯子往嘴里倒，吃得異常艱難。

    可能因?yàn)槿祟悺案湎碇灰椎臇|西”的特性作祟，他莫名覺得，這杯甜點(diǎn)比之前味道好上那么一點(diǎn)。

    這次冷戰(zhàn)來得莫名其妙，結(jié)束得也莫名其妙，沈問津于是在心里戲稱它為“雙皮奶事變”，并在齊客使用手冊上補(bǔ)充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