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71節
李躍心中一陣傷感,一員老將就這么隕落了,“追封勃海郡公,加兵部尚書、左車騎將軍,謚號烈,鄴城為其舉喪。” 提刀曹cao,拂矢賈堅。 北地百姓對其評價極高,曾義正言辭的駁斥了荀羨:晉自棄中華,非百姓叛晉…… 只憑這一句話,他就足以名垂青史,七十歲的高齡在這時代算非常長壽了。 鄴城原本也沒多少人,眼下旱災還未過去,一切從簡,在鄴城各門設了白幡,銅雀臺設了靈位,李躍率皇后、太子等宗室一同拜祭,鄴城文武百官悉數到場。 賈堅的幾個兒子哭成一片。 李躍掃了一眼,沒一個繼承賈堅的武勇,只有小兒子賈活兩年前中了文舉,為東光縣令,政績一般,達不到提拔的要求。 強行提拔,只會害人害己,大梁自有一套晉升體系,不能壞了規矩。 不過賈家守著勃海郡公的爵位,逐代遞減,至少能風光三代人…… 第六百二十五章 附 涼州姑臧。 旱災也在向河西走廊蔓延,雖說沒有關中和關東那么嚴重,但也讓苻雅焦頭爛額。 因為他這位“西秦王”的政令出不了姑臧城。 以前各地官府還只敢陽奉陰違,如今直接光明正大的拒絕執行,無論苻雅的政令有多英明,都執行不下去。 地方郡縣各行其是,有些太守在當地士族豪強的支持下,厲兵秣馬,蠢蠢欲動。 除了地方豪強不聽號令,鮮卑、盧水胡、匈奴、羌人也不安分,互相攻訐吞并。 苻堅滅了涼州張氏,但地方豪強并不服氣,只是懾于當時秦軍之強大,不得已蟄伏起來,如今氐秦滅亡,苻雅兩萬大軍,根本壓不住涼州地界上的地頭蛇。 不過讓苻雅糟心的事很多,斥候飛奔來報,“殿下……高平羌人作亂!” 這是入冬之后第五起羌人作亂。 前四起都被苻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息了。 不過這次不一樣,高平在黃河以東的隴上地界,靠近姚萇的南安郡,苻雅立即嗅到危險的氣味。 “末將這就率兵平之!”毛盛手按刀柄。 “不可,高平夾在苻洛、姚萇之間,此地叛亂,明顯是有人故意挑起,不可中計。”苻雅南征北戰,素有良將之才,一眼就看出此次叛亂背后不一般。 如今姚萇從雍城回軍,對涼州虎視眈眈。 而北面的苻洛也在厲兵秣馬。 還有涼州內部的各種勢力,也在等一個契機。 羌人聚集之地,不僅僅是隴右,涼州內部也有非常多的羌部。 這時代最不缺少的就是野心勃勃之輩。 “難道高平就這么拱手讓人?”部將王統道。 苻雅起身,盯著牛皮地圖,上面的線條歪歪扭扭,很多地方并不標準,不過足以看出關西如今的形勢,“我軍若是動了,那就是將涼州拱手讓人。” 眾人一陣無語。 姚萇陰險狡詐,咄咄逼人,兩邊的暗戰早就開始了。 涼州很多豪強暗中投靠,讓形勢變得更加危險。 苻雅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的下場。 落在大梁手中,還能當個富家翁,落在姚萇手中,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大軍留在姑臧,至少能維持眼下局面。 “殿下,賈、陰、索、宋、麹等豪族主張繼續尊奉晉室。”這時司馬茍萇入堂稟報道。 “他們這是推我火上烤,亦是在示威。”苻雅一眼就看穿了豪強們的心思,不過神色并沒有多緊張,仿佛早就成竹在胸。 張祚篡位時,僭號稱帝,設立宗廟,跳八佾之舞,設置百官,就已經跟晉室鬧翻了。 這幾年晉室偏安江左,對北方之事缺乏興趣,正統性也在不斷衰弱,被梁國逐漸取而代之。 這個時候打出尊奉晉室的旗號,苻雅立即會成為涼州群胡的進攻對象。 還不受梁國待見…… 而這些士族豪強一同諫言尊奉晉室,也是在向苻雅暗示他們已經達成一致,勾結在一起…… “以殿下之才,旬日之間便可討平涼州,何必對他們如此忌憚?”毛盛沒苻雅這么好的脾氣。 “我若出兵伐內,便是成全了姚萇!”苻雅淡淡道。 姚萇攻戰雍城,等于砍出第一刀,其野心昭然若揭。 如今隴右也遭了旱災和蝗災,羌人們餓的眼珠子發紅,周圍能搶的只有涼州…… “那就只能向苻洛求援。”茍萇拱手道。 “不求援還能對峙下去,一旦求援,苻洛說不定先對我們動手。”苻雅十分了解這位侄子,一向自恃勇武,號稱萬人敵,野心不在姚萇之下。 涼州這塊肥rou擺在他面前,你讓他如何能忍住? 毛盛不甘心道:“難道就這么等死?” 出兵是死,不出兵是死,等下去,等到梁軍西征,還是死…… 這場旱災極大影響了天下格局。 “去洛陽打探形勢的人回來否?”苻雅伸了個懶腰。 “今早剛剛回返。”茍萇拱手道。 “形勢如何?”苻雅對此事異常關心。 “各家……都賜以宅邸、田地,自食其力,世子和年輕一輩被招入什么尚武堂,聽說是梁國培養人才之地,李躍常親自教訓,太子……成了梁國太子的伴讀……” 其實該知道的,早就通過各種渠道傳入涼州。 “尚武堂,久聞其名,足矣、足矣、足矣。”苻雅一連說了三個“足矣”,神態更加輕松起來,臉上的疲憊去了大半,“傳令,去西秦王之號,降為涼州刺史,鎮西將軍,派人去鄴城請求歸附。” “殿下怎可歸附敵國?”毛盛這個名字沒有叫錯,一臉絡腮胡子,滿臉的毛發,動起怒來,猶如猛虎。 苻雅斜了他一眼,“若是能內平豪強,外拒諸羌,擊退他日大梁的西征,這西秦王便讓給你來當。” “這……”毛盛外表粗豪,卻不是傻子。 掃了一眼,茍萇、王統皆怒目而視,只要他敢點頭,只怕立即身首異處。 涼州之所以還穩著,全靠苻雅的威望壓著,而一旦他退位,別說涼州豪強,就是氐人內部也會亂成一鍋粥。 毛盛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沖鋒陷陣勉強算一把好手,若讓他當家,就是在強人所難了。 “關東旱災蝗災已經平息,由此可見天意在梁,今我以涼州歸附,也能為苻、毛、茍幾家在華夏謀個長遠,眼下情勢,唯有歸附大梁,方有一線生機!” 天下形勢已經分明,苻堅的氐秦都擋不住,何況涼州一州之地? 而且涼州的士族豪強未必愿意跟梁國死戰。 姚萇敢叛亂,是因為有隴右羌人為基本盤,苻氏的家底全在關中,歸附大梁,涼州士族豪強就能安分一些。 越是邊陲之地,對中原正統就越有向心力。 毛盛長吸一口氣,“罷了罷了,苻氏自己人都不能一心一意,如何抵御別人?早些投奔大梁,早些省事……但將士們若是不從……” 苻雅神色堅決,“大秦覆滅,乃天亡之,非戰之罪,華夏一統乃大勢所趨,不從者皆斬之!” 謀不與眾,有些事他不怎么上心,但有些事異常上心。 第六百二十六章 出 大半年沒見,太子李儉長大不少,人也沉穩多了。 跟著常煒在后方輸送糧草,鎮撫國內,學到了不少東西。 “國家運行的根本不是弓馬刀矛,而是錢糧,如何從地方征收錢糧,運抵前線,是一門大學問。”李躍抽出時間專門為李儉講解。 “很多王朝表面亡于敵國之手,實則都是亡于內部,士族豪強想盡各種辦法逃稅,賦稅便全部轉向貧苦百姓,他們賣兒賣女,依舊無法維持,只能揭竿而起。” “兒臣知道,這便是大漢覆滅的原由所在,漢靈帝賣官鬻爵,就是因為朝廷稅賦崩壞,只能靠此換錢延續。”李儉舉一反三道。 “不錯!”李躍哈哈一笑,“皇帝的利益是跟百姓一樣的,如果不一樣,下場會很慘,你看石虎窮奢極欲,舉國供養一家,所以舉家死無葬身之地,這便是因果報應。” 本質上,一個王朝的覆滅都是經濟先出了問題,然后導致各種政治問題。 當然,石虎這種禽獸王朝另當別論,它壓根兒就不是正常國家。 “兒臣知道了!”李儉認真的點點頭。 “儉兒還不到十歲,陛下跟他講這些大道理做什么?”一旁的崔言思埋怨道。 “你懂什么,朕教的都是屠龍之術,他若能記住一二,大梁的江山便穩如泰山。” “對對對,陛下說什么都對。”崔言思敷衍道,上前就拉住李儉的手,一臉寵溺。 李儉則不好意思的退開,“母后——父皇還要考校兒臣武藝和兵法。” 慈母多敗兒。 不過一個和睦的家庭,也能讓孩子健康成長。 “陛下,高將軍奏表至。”黃門在遠處喊道。 “今日到此為止,你多陪陪你母后,明日再考。” 有崔言思在場,什么都辦不成。 李儉平日住在尚武堂,李躍西征后,跟在常煒身邊,與崔言思親近的時間不多。 李躍拿過奏表,看完之后一愣。 是避禍到燕山以北的流民在草原上殺人放火無法無天之事,鬧的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