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36節(jié)
就連鄧遐也是北人,祖籍陳郡陳縣,與袁真是同鄉(xiāng)。 大梁是正統(tǒng)的華夏王朝,還是晉室的上國,更增加了幾分認(rèn)同感。 這幾年受鴻臚吏們的宣導(dǎo),思想早已轉(zhuǎn)變過來,司馬家的那些破事,東晉君臣之齷齪,早已人盡皆知。 祖逖、李矩、蘇峻、周玘這些人不是敗在胡人手上,而是敗在晉室君臣手上。 尤其是祖逖,與劉琨一樣的大英雄,活生生被司馬家氣死…… 人人心中都有一桿秤。 以前北方胡人肆虐,他們只能跟著司馬家,如今梁國崛起,南北一對比,誰在“克復(fù)神州”,一目了然。 “愿隨將軍一戰(zhàn)!”士卒們舉起了刀矛。 “殺!”鄧遐提著刀盾,身先士卒,踩著長梯攀城,身如飛猿,三兩下就躍上東關(guān)。 手起一刀,砍翻一人。 立有十余晉軍圍攻,鄧遐以一當(dāng)十,一步不退,拿出萬人敵的氣勢,奮命拼殺。 桓沖軍中很多人都認(rèn)識鄧遐,既憐其被人污蔑,又為其聲勢所懾,莫敢上前。 只有朱憲、朱斌二人督軍趕來圍殺。 鄧遐一見二賊,氣沖牛斗,不懼如林之刀矛,與親衛(wèi)血步向前,身披數(shù)創(chuàng),斬殺朱憲,朱斌大懼而退。 梁軍紛紛登城。 兵力雖少,氣勢如虹。 然則晉軍中一人手持雙戟,迎面與鄧遐撞上,“可識江東鎮(zhèn)惡郎否!” 刀戟相交,火星四濺。 鄧遐抬目望去,卻是桓石虔,桓溫北伐關(guān)中時,桓沖被秦軍所圍,桓石虔單騎入陣,從亂軍中救回桓沖,秦軍無人敢攖其鋒。 二人在城頭血戰(zhàn),兩軍在狹長的關(guān)上廝殺。 梁軍雖然氣勢如虹,不過終究兵少,又非黑云精銳,一場惡戰(zhàn),兩邊都傷亡慘重。 令后陣觀戰(zhàn)的桓沖心疼不已,江東精銳本來就不多,死一個少一個,桓沖勸道:“鄧應(yīng)遠(yuǎn),東關(guān)大勢已去,何不早降?” 鄧遐一刀劈開桓石虔,回望左右,士卒傷亡近半,敵軍鐵甲如山,已經(jīng)沒有機(jī)會奪回東關(guān)。 攻城本就憑一股氣勢,如果不是桓石虔攔住,只怕此刻已經(jīng)取下桓沖人頭。 “鎮(zhèn)惡郎、鎮(zhèn)惡郎,果然非同凡響。”鄧遐全身浴血,長刀前指,晉軍竟無人敢前。 只有桓石虔提著雙戟準(zhǔn)備再戰(zhàn)。 卻不料鄧遐割下朱憲人頭,帶著人退走了。 “父親!”城頭上一將大聲慟哭,卻是朱憲之子朱綽。 桓石虔欲追。 此時城下還有未攻上來的千余梁軍,列陣而待。 “東關(guān)在手,窮寇莫追,讓他去吧。”桓沖被殺怕了。 要留下鄧遐,至少還要付出兩三千的兵力…… 此刻,合肥城門大開。 五千黑云軍卻列陣在城外。 望著黑洞洞的城門,梁嘯無論如何也不敢入內(nèi)。 東關(guān)丟了、合肥丟了,只要壽春在手,日后反攻奪回便是。 但如果他手上這五千精銳沒了,壽春很難抵擋晉軍北伐。 壽春沒了,淮南盡歸江東,這將是大梁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失敗。 所以梁嘯不得不謹(jǐn)慎。 發(fā)生的一切,無不在表明袁真此人有問題。 “一炷香后,袁真不出城迎接,隨本將殺入城中!”梁嘯殺氣騰騰道,他選擇了最穩(wěn)妥的辦法。 如果殺錯,大不了免去官職,或者賠袁真一命,但他的子嗣能得到朝廷的照顧,但如果合肥失守,他這個南中郎將,有失職之責(zé)。 梁國土地是他跟著皇帝一刀一矛打下來的,不容有失。 城中袁真不出來解釋,更坐實了他心中有鬼。 “唯!”一眾黑云將拱手領(lǐng)命。 寒風(fēng)乍起,旌旗獵獵作響,黑云軍殺意越來越濃。 一炷香功夫很快就過去了。 梁嘯橫槊立馬眾軍之前,正準(zhǔn)備攻城,北面數(shù)騎飛奔而來,“衛(wèi)將軍且慢,陛下有詔令至。” 來人正是袁真之子袁瑾。 一聽到詔令,梁嘯橫起的長槊又放了下去…… 鄴城。 “東關(guān)失守了?”李躍眉頭一皺。 終究還是讓桓溫得手了。 復(fù)盤整個離間計的過程,其實并沒有多精妙,只是恰好利用了袁真的惻隱之心。 “鄧遐率兵重奪,為桓沖、桓石虔所阻,斬朱憲而歸,殺傷四千余眾,重創(chuàng)晉軍,桓沖不敢北進(jìn),固守東關(guān),右衛(wèi)將軍領(lǐng)五千黑云軍險些與袁真火并……”楊略說出南面各種消息。 盧青捧著一份奏章道:“袁真請罪書剛剛送到。” 毫無疑問,袁真有瀆職之責(zé),身邊有鄧遐、朱輔而不用,偏要派兩個紈绔兒子去守東關(guān)。 而且江東勸降時,他肯定動搖了,才會一步一步落入桓溫的圈套之中。 接連大勝,軍中不可避免生出輕敵之心。 這幾年袁真日子過的太滋潤了,江東一向畏畏縮縮,誰也沒想到桓溫真敢動手。 李躍隨意看了看袁真的請罪書,便扔在案幾上,“有過則罰,有功則賞,免去袁真左撫軍將軍、廬州刺史,入朝為兵部右侍郎,升鄧遐為廬州刺史,朱輔為廬州司馬,建威將軍,袁謹(jǐn)為廬州長史。” 袁真的確老了,不適合留在前線,不如返回鄴城頤養(yǎng)天年,這樣大家都放心一些。 此戰(zhàn)可以確認(rèn)兩件事,其一,鄧遐、朱輔對大梁忠心耿耿,其二,江東休養(yǎng)了這幾年,實力恢復(fù)了一些,又開始蠢蠢欲動。 “東關(guān)失守,好在合肥還在手上,梁將軍正在組織反攻。”崔宏拱手道。 “梁嘯一動,桓溫必支援,桓溫一動,苻堅必然來犯,別忘了,他們剛剛結(jié)盟,遣使申斥江東,無下國之禮,讓他們歸還東關(guān),以及被俘的將士。” 李躍望著殿外飛揚(yáng)的大雪,一年又到了盡頭。 梁國還在休養(yǎng)生息階段,不宜發(fā)動大戰(zhàn),能用外交手段解決最好。 東關(guān)雖然丟了,合肥卻還在手中,無傷大雅。 不過以后梁國水軍與江東水軍在巢湖中正面相對了。 這也不是壞事,兩邊打起來,才知道差距有多少。 水軍同樣不是練出來的,是戰(zhàn)場上殺出來的。 第五百七十八章 請退 “給江東一些幻想未嘗不可,一個東關(guān)而已,朕等著桓溫再次北伐!”李躍神色不變。 一統(tǒng)天下,肯定不會事事順利,什么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秦晉也都有人才,都在勵精圖治。 這跟暮氣沉沉的燕國有天壤之別。 堂中氣氛溫和許多,其他人也舒展了眉頭。 “東關(guān)實則不利于我軍防守,遲早為江東所得。”常煒拱手道。 東關(guān)橫亙在濡須水上,左右皆是大山,北面為巢湖,在此地大戰(zhàn),勝了,無法乘勝追擊,敗了,難以退回合肥。 當(dāng)年司馬昭東關(guān)大敗,七萬大軍進(jìn)退不得,全軍覆沒,死傷流離,司馬師還特意為此修改了禮制,一切從簡,守喪期間也不禁止婚嫁和入仕。 所以只有將晉軍吸引到空曠的合肥地帶,才能予以重創(chuàng)。 孫權(quán)在合肥動輒送上十萬人頭。 桓溫只要再送上一次北伐,江東必亡無疑。 有時候稍稍戰(zhàn)略收縮,不失為明智之舉。 此戰(zhàn)失利也可警示諸將,不可掉以輕心,敵人并非隨意揉捏的軟柿子。 崔宏道:“欲破江東,不在江淮,而在荊襄也!” “不錯,欲取荊襄,必先取關(guān)中、漢中。”李躍將矛頭重新對準(zhǔn)西面的氐秦,感覺此次桓溫出手,跟氐秦的鼓動不無關(guān)系。 秦晉一結(jié)盟,兩邊膽子都變大了。 以前聽話的江東,如今也敢出兵來捋虎須。 對南面,還是要以攻心為上,真正的敵人在西面。 不是看不起桓溫,江東也就那么點(diǎn)志氣,就算桓溫全心全意的北伐,后面照樣有人拖后腿,更何況桓溫一直有自己的私心。 “臣建議大張旗鼓的邀請苻堅,約其一同攻打江東,平分其地。”崔宏眼珠子一轉(zhuǎn),生出一計。 這是離間秦晉之間的關(guān)系,試試兩邊的關(guān)系緊不緊密。 就算不成,也能惡心一下桓溫。 一年就這么過去了,新的一年撲面而來。 新年伊始,盡管風(fēng)雪交加,鄴城還是一片熱火朝天。 去年大豐收,家家戶戶都有了余糧,到了年底,買上牛羊rou,回家過個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