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05節(jié)
八千部曲擊退拓跋什翼鍵三萬大軍,讓慕容垂聲勢大漲,以前觀望的豪酋又重新聚于麾下,再加上俘獲的代國士卒、牲畜,慕容垂回了一口元氣。 如果再收復晉陽,慕容垂兵勢再漲一波。 換做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都會猶豫一番。 “不,朕想試一試慕容垂心志。”李躍還是拒絕了。 自己堂堂大梁皇帝,犯不著如此掉價親自帶兵去逼他。 就算慕容垂最終投降,也是迫于兵威,而非真心,此舉反而擺明了不相信他,留下心理隔閡。 李躍就想憑借此事見一見慕容垂的真心。 察其言,觀其行。 表再多的忠心,都不如看他的一次行動。 如今形勢,慕容垂拿回太原又能如何? 北面云中、定襄已為梁土,東面代郡近在咫尺,南面河東、上黨步步緊逼,太原三郡巴掌大的地方,處于梁國的戰(zhàn)略包圍之中。 如果慕容垂還有自立之心,便是自絕于大梁。 李躍不可能讓太原流落在外。 主動獻上和被逼無奈投降,待遇可就大大不同。 “慕容垂匣中之虎,勢窮而力孤,必會歸順大梁。”常煒撫了撫長須。 沒有梁國在后面撐著,慕容垂也不可能恢復元氣,苻堅早就大軍壓上來前后夾擊。 拖了這么長時間,還不是吃梁國的,喝梁國的? 飲水當思源。 “大梁不缺一二有才能之人,若心不在大梁,再有才干,也只能禍國殃民,后患無窮?!崩钴S意味深長道。 這句話同樣也是在敲打崔宏。 你們斗可以,但別過火,別禍國殃民。 崔宏何其聰慧之人,神色微微一變,但又瞬間恢復常態(tài)。 一切盡在不言中,說破了就沒意思。 崔宏返回朝堂之后,憑著外戚身份和崔家出身,儼然成了關(guān)東士族的領(lǐng)袖人物,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唯其馬首是瞻。 “好了,朕今日還要耕田,不是要緊軍務(wù),尚書臺審核即可?!崩钴S揮揮手。 這幾日耕種,忙碌而勞累,不過好處頗多,人沾了地氣就是不一樣,胃口好了,睡眠也好了,就連在床上也有勁。 不過二十畝田,實在有些多。 即便有耕牛和鐵犁,也根本耕不完,更別提后面還要播種,只能讓宿衛(wèi)們一起上。 這次敲打頗有成效。 朝中彈劾王猛之人都沒了動靜,崔宏比以往更勤勉起來,尚書臺、太學、鄴城西郊三邊跑。 “朕準備升汝為戶部尚書如何?”李躍微笑道。 打一棒子,就要給一顆紅棗,恩威并濟方是御下之道。 崔宏目前只掛著一個郎吏,成了自己的跑腿,有些大材小用了。 “臣……”崔宏一陣激動,他這個年紀,無不渴望做些事來。 “先別高興早了,若是不勝任,朕可饒不了你,太學與清查細作亦不可懈怠?!?/br> 內(nèi)斗的不是他跟王猛,而是大梁內(nèi)部的兩股勢力,士族與庶族。 即便沒有崔宏,也會有人頂上來。 “臣領(lǐng)命!”崔宏沒有推辭。 叮囑一番后,李躍看天色不早,一同回返鄴城,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崔言思身上,“今日可曾看望過皇后?” “前日去過?!贝藓晟裆殴制饋?。 知姐莫若弟,崔言思嬌生慣養(yǎng)的性子,哪有半分“賢后”的模樣? “賢后之名,不會是你小子在其中推波助瀾吧?”李躍開了個玩笑。 崔宏連連拱手,“臣豈敢?臣還是以為是陛下所為……” “朕沒那閑工夫,看來你姊身邊有高人啊?!?/br> 第五百三十五章 相殘 太原郡,晉陽。 慕容垂麾下部眾越來越多,連附近的雜胡、匈奴部落都爭相投附。 一是敬重慕容垂的名聲,二是梁秦大戰(zhàn),小部族的幾乎沒有什么生存空間,慕容垂是鮮卑人,也算是夷狄,投奔他理所當然。 實力膨脹,野心也跟著膨脹。 “苻堅已經(jīng)退走,晉陽孤城一座,破城就在今日!”慕容垂騎著戰(zhàn)馬從諸部面前走過,兩個兒子一左一右跟在身邊。 熬了這么多天,晉陽士氣跌落谷底,秦軍也疲憊不堪。 雖然鄴城沒有詔令傳來,但慕容垂知道時機到了。 “破城!” 各部一片歡呼之聲,他們等這一刻也很久了。 破城之后,按照規(guī)矩,里面的錢帛之女予取予奪。 “大人麾下四萬余眾,何必寄人籬下,看他人眼色?攻破晉陽后,大可憑河南地而起!”慕容馬奴意氣風發(fā)道。 “休得胡言亂語!”慕容垂還沒失心瘋,之所以能撐到現(xiàn)在,是因為鄴城在后面不遺余力的支持。 往日慕容垂呵斥一番,慕容馬奴也就消停了,但今日他卻異常興奮,“有何說不得?大人乃燕國貴胄,四海知名,若振臂一呼,北國諸部皆云集響應!” “住口!”慕容令也怒斥道。 但看到慕容馬奴身邊聚集的一眾豪酋之后,頓時心有所悟,他不是心血來潮,而是處心積慮。 梁國雖然不似冉魏一般屠胡,但采取族群壓迫之策,各族淪為奴隸,替中原人種田放牧,這讓很多豪酋無法接受。 尤其在氐秦崛起的前提下。 苻堅發(fā)出“混六合為一家,視夷狄為赤子”的口號,對這些豪酋有巨大吸引力。 他們寧愿投苻堅,也不愿投梁。 慕容垂掃了一眼眾豪酋,神色越發(fā)深沉起來,“先收復晉陽。” 這句話落在慕容馬奴耳中,便是可以商量的意思,立即欣喜若狂,“大人有令,先攻破晉陽,再論其它!” “殺!”豪酋們舉起了刀矛。 號角聲起,慕容馬奴披著重甲,率諸部扛著長梯沖向晉陽城。 胡人攻城,沒那么多講究,全靠人命堆。 不過今日他們仿佛被打了雞血一般,異常興奮,不畏矢石,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的撞上去。 城上除了秦軍真正在抵抗,其他守軍想盡各種辦法躲避。 原本不可能攻上城墻的諸部雜軍,就這么輕易的殺上城頭,與秦軍廝殺在一起。 守軍一望見抵近的慕容垂牙纛,更無斗志,有人當場倒戈,有人扔下武器…… 城墻上亂作一團。 牙纛下,慕容令低聲道:“如今天下大勢已定,父親與秦結(jié)仇,若在背叛大梁,只怕天下之大,再無我父子容身之地?!?/br> 慕容垂平靜的望著慕容令,“汝不見眼下形勢乎?” 沒有梁國的支持,他堅持不到現(xiàn)在,但如果沒有諸部的支持,很難攻破晉陽。 人往往為形勢所迫。 更何況慕容馬奴已經(jīng)得到諸部擁戴,這股勢已經(jīng)形成。 慕容令黯然不語。 “為父若起兵叛梁,汝當如何?”慕容垂眼中精光熠熠。 “萬萬不可,太原三郡,如何能抵擋梁軍?況且陛下待我父子不薄……”慕容令心中一驚,最怕看到的局面近在眼前。 形勢似乎無可逆轉(zhuǎn)。 梁國有多強大,慕容令最清楚不過。 “我問你該當如何?”慕容垂目射寒芒,如猛虎擇人欲噬。 “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兒……自當奉命?!蹦饺萘铋L吸一口氣。 如果慕容垂與大梁為敵,慕容令只能跟隨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慕容道明之子!”慕容垂眼神溫和下來。 “萬勝!萬勝!” 城墻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秦軍日夜防備,早已到了油盡燈枯之時,慕容垂攻城,城中不少守軍倒戈一擊,內(nèi)外夾攻,梁平老戰(zhàn)死,強汪被生擒,梁成率數(shù)百騎殺出重圍,向西而去。 “轟”的一聲,城門不堪烈焰焚燒,倒在地上。 城外騎兵狂涌而入,爭先恐后。 大火與慘叫立即漫延開來,偶爾還能聽到慕容馬奴張狂肆意的笑聲。 哪怕這座城池曾經(jīng)是他們的,也不能逃過一劫。 兩個時辰后,慕容馬奴心滿意足的帶著諸部豪酋來城外迎接慕容垂,“晉陽已經(jīng)收復,大人可入城?!?/br> 大人可以是父親,也可以是部落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