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02節(jié)
“拓跋什翼健兵敗,苻堅斷了一臂,太原已是我軍甕中之物,只怕不會輕易出手。”崔宏推測道。 “關中亦有多謀之人。”李躍嘆道。 苻堅惜才如命,來者不拒,什么人都敢收,也敢重用。 這是他的長處,也是他的弱點。 “可惜拓跋什翼健敗的太快,竟不敵慕容垂數(shù)千人馬……暴露我軍戰(zhàn)力。”崔宏反倒怪罪起拓跋什翼健來。 李躍頓感啼笑皆非。 不過話說回來,弄成現(xiàn)在僵持局面,的確跟拓跋什翼健有些關系。 三四萬人撲上去,連個響聲都沒有,被慕容垂迎頭捶了一頓,然后夾著尾巴就遁逃漠北,河套也不要了,提前暴露了梁軍的戰(zhàn)略意圖和戰(zhàn)力。 跟他做盟友要防著他壞事,沒想到成了敵人,也如此不堪。 如果他能抵擋個一兩月,說不定苻堅按捺不住,援助太原。 不過做人不能太貪心,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 “苻堅不出,那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朕吞下河套,再收取太原和慕容垂!” 其實李躍也不愿此戰(zhàn)演變?yōu)榱呵氐娜娲髴?zhàn)。 原因很簡單,即便贏了,也沒一口吞下關中的國力,除非真的能生擒苻堅。不過希望終究渺茫,苻堅雖然年輕氣盛好大喜功,卻并不蠢。 所以就這么穩(wěn)扎穩(wěn)打、一口一口蠶食最穩(wěn)妥。 眼看到了年底,一場大雪席卷北國,有些地區(qū)還出現(xiàn)雪災,壓垮了屋頂,砸傷了一些百姓,凍傷了不少人,也凍死了不少牲畜。 慕容垂也挺不住了,派人來請求御寒的皮裘、干柴、糧草等物。 李躍當即下令駐守代州的張生野送去煤餅、牲畜、衣物。 北面進攻河套也只能暫時停歇,大軍駐扎盛樂城,等待冰雪消融。 不過荒誕的是,沒等梁軍出擊,河套諸部卻主動來依附。 這場雪災讓他們面臨嚴重的生存危機,拓跋什翼健跑了,附近能救他們命的只有梁軍。 在生存面前,尊嚴什么的都不算什么。 非但河套諸部前來投奔,連漠南諸部都拖家?guī)Э诘哪舷峦督担埱蠡蠲?/br> 這算是意外之喜。 幸好拓跋什翼健在盛樂城中有一些家底,驍騎軍隨軍帶了不少糧食,勒緊褲腰帶,勉強熬過這個冬天不難。 李躍也感到這個冬天出奇的冷。 待在溫室殿和椒房之中無所謂,一旦出門,冰寒入骨。 如此嚴寒的天氣,除了尚武堂,其他衙門都休沐了。 每日清晨,都能聽到銅雀園中傳來呼喝之聲。 李躍想起自己的幾個兒子和孟開三子都在其中,沒有勸止,只是令人送了兩千多斤羊rou,一千件皮裘過去。 “陛下,苻堅來信。”崔宏年輕輕輕,身體硬朗,毫不畏懼嚴寒。 等了這么多天,終于等到苻堅的消息。 信中一如既往的認慫,聲稱絕無冒犯大梁之意,而是為了出兵平叛,如今太原既然難分難解,不如休兵罷戰(zhàn),太原、西河二郡歸他,雁門、河套歸梁…… “苻堅定是堅持不住!”崔宏管中窺豹。 李躍深以為然,“苻堅繼位這幾年,年年大戰(zhàn),苻健的那點家當早就見底了,他送此信來,就是探探我們的口風。” 老天爺是公平的,關東雪災,沒道理關中屁事都沒有。 “陛下準備如何回復?”崔宏呵開凍筆,攤開黃藤紙。 論起書法,還是他們這些出身名門的人強一些。 漢末佐伯紙問世之后,出了不少名傳千古的書法大家,崔宏隸、楷、行、草皆精,頗具風韻,大有鐘繇之遺風,冠絕鄴中,為時人稱許。 國中但有詔令、政文,皆由他書寫。 李躍披著貂皮大氅踱了兩步,“著急的是他,朕為何要回復?就這么耗著,等冰雪消融,令王景略、魏山諸部前推,直抵蒲坂,朕要讓他進退失據(jù)!” 既然來了,就別想那么容易抽身。 太原本來就是為他準備的誘餌。 他不上鉤,李躍干脆派大軍堵上門去。 崔宏放下筆,“苻堅急著與大梁爭奪太原,未免自不量力。” 拖入國力之爭,正中李躍下懷。 氐秦那點家底,這么耗上幾個月,就算不崩潰,也會拖垮。 國力強大,底氣就足,底牌也更多一些。 第五百三十一章 苗頭 冬天越冷,明年收成越足。 在寒冷的冬天也會過去,就這么熬了兩個多月后,天氣一天天轉暖,呼嘯的寒風變成春風,冰雪消融,萬物復蘇。 各個戰(zhàn)場上的士卒也開始復蘇。 高云、張蠔輕松拿下河套,繳獲牛羊二十余萬頭,戰(zhàn)馬五萬匹,人口七萬之多。 如果不是這場雪災,凍死了大量牲畜,繳獲還能再翻一番。 那些想抵抗的城池也沒有力氣抵擋,乖乖打開了城池,迎接梁軍入城。 拓跋什翼健雖然跑了,但失去河套和云中,徹底淪為一個草原勢力,沒有兩三代人幾十年的奮斗很難再熬出頭。 柔然人、高車人都嶄露頭角。 太原戰(zhàn)場上,慕容垂召集三萬舊部,重振雄風,圍攻晉陽。 畢竟有二十年的聲威在,蘭建勾結秦人不得人心,晉陽城守軍心向慕容垂,全無斗志,還動不動倒戈,全靠梁平老的氐秦軍頑強防守。 但他們再頑強,畢竟只有五千余眾,要防備城中此起彼伏的叛亂,壓力極大。 慕容垂也精明,采取攻心之法,每日派人在城下勸降。 晉陽士氣低落,成了孤城。 在李躍看來,攻破晉陽城只是時間問題。 河東戰(zhàn)場,王猛四萬大軍與魏山一萬軍合并,抵近蒲坂,掘圍以逼之,日趨而近,苻堅縮城中,不敢出。 “關中的消息已經(jīng)送出,今年受災比關東更慘重,僅京兆一郡凍死三千余眾,牛馬牲畜不可勝數(shù),其他諸郡傷亡更大,關中雪深三尺,道路盡絕,蒲坂城五萬秦軍缺衣少食,焚屋取暖,殺馬為食。”楊略前來稟報道。 難怪苻堅這么老實,原來不是不想動,而是動不了。 尋常軍隊遇到這種狀況,大多自行崩潰。 苻堅能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相當不容易了。 “可下令攻取蒲坂。”崔宏摸了摸鼻子。 李躍也想趁機奪取蒲坂,一腳踹開蒲坂大門,不過苻堅手上畢竟有五萬人馬,就算凍傷凍死一半,也還有兩萬五千人,進攻不足,防守卻是有余。 氐人原本就性情堅韌。 加上冰雪還未完全消融,防守一方優(yōu)勢極大。 如果能攻克,王猛早就動手了,何須李躍的詔令。 不過往深層一想,感覺崔宏似乎故意在坑王猛,自己詔令下去,王猛不攻也得攻…… 一個出身士族,一個出身庶門。 王猛行事高調,性格剛猛,敢沖敢打,梁國革新他頂在第一線,深得李躍器重,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 讓他鎮(zhèn)守南陽,其實也是為了避一避風頭,以免回到鄴城,卷入朝爭之中。 但再怎么避,也躲不開有心人。 隨著崔宏的啟用,越來越多士族豪強子弟進入朝廷,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股勢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內斗,古今中外,無不如此。 即便李躍是皇帝,亦不可更改此趨勢,以后大梁強盛,會有更多的勢力卷進來。 這種苗頭早就有了。 李躍必須維持清醒,平衡各種勢力,避免內斗失去控制,影響國家發(fā)展,掃了崔宏一眼,見他一臉泰然,笑道:“王景略在前陣,蒲坂能攻與否,他自有決斷。” 為將者,最怕君主在后掣肘。 “陛下所言甚是。”崔宏拱手一禮。 前年桓溫北伐,黑云軍糧草不濟,在常煒的游說下,大河兩岸士族豪強鼎力相助,方才渡過了最危險的時期,擊退桓溫,飲馬長江,拿到了正統(tǒng)。 王猛有功,士族豪強的功勞也不可忽視。 所以李躍盡量將內斗控制在合理范圍內。 偉人說過,世界是由矛盾構成的。 別人有矛盾,不可能梁國沒有,若是沒有,反而是最大的危機,說明下面鐵板一塊了。 當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思維和眼界。 不需要李躍下令,王猛的確嘗試攻打了幾次蒲坂,苻堅親自坐鎮(zhèn),秦軍眾志成城,擊退了梁軍的進攻。 十幾日后,王猛上了一道奏表,言秦軍雖疲,士氣人心猶在,不可擊也,建議就這么拖著,消耗秦國。 包括太原之戰(zhàn)也拖下去。 既能消耗秦軍,也能消耗慕容垂。 李躍然其言,令他自行決斷。 慕容垂至今都未求援,李躍出兵意義也不大,兩股人馬在一起,反而相互齟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