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392節
宋斌護著冉智一步一步后退出靈堂。 但堂外早就鐵甲如山,長矛如林。 死士在身經百戰的甲士面前,就只能是死士了。 李躍追出靈堂,一身血污,殺氣騰騰的猙獰模樣令在場的黑云將士俱是一震。 一直以來,皇帝在他們印象中寬仁、溫厚,而今日卻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這也是正是李躍想要的結果。 石虎如此殘暴,卻能維持統治,皆因天下人被殺怕了,早年石虎也是一萬人敵,南征北戰,殺伐果決。 在一個兵荒馬亂的時代講仁慈,本身就是作繭自縛。 李躍不是要跟石虎學,而是要立威。 以前天下大亂,到處叛亂也就罷了,但如今國中承平,蒸蒸日上,別人不敢動,偏偏冉智董閏這群人作亂,必須施以霹靂手段! 先威后德,寬嚴相濟,方是治國之道。 一味仁義,不僅害了天下人,也害了自己,害了后代! 宋斌護著冉智到處逃竄,漸漸被避入角落。 李躍原本像抓活的拷問,但望深層想,幕后之人如此謹慎,穩如老狗,忍如千年老龜,肯定不會留下什么線索。 手起一刀刺死宋斌。 冉智癱軟在地,李躍一把提起他,拖到靈堂中,讓他跪在董氏的牌位前。 “陛下……饒命,臣、臣再也……不敢了……” 冉智一把鼻涕一把淚,窩囊的不成人樣。 李躍扔給他一把刀,“你是冉閔之子,不要給你父親丟人!也不要令你母親蒙羞!” 冉閔一輩子做了不少錯事,手段也有些血腥殘暴,但不可否認,沒有他的殺胡令,北國江山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 爾曹夷狄禽獸之類尤稱帝,況我中土英雄,何為不得稱帝也! 冉閔臨死前的那句豪言早已傳遍天下,蕩氣回腸。 只是,英雄一輩子的冉閔,絕想不到兒子竟是如此懦弱。 “陛下,臣、臣還是孩子……”冉智可憐兮兮的望著李躍。 李躍險些一口老血噴他臉上,都十七八歲的人了……竟然如此幼稚…… “還等什么,難道想千刀萬剮,車裂腰斬不成?”李躍厲聲道。 冉智全身一顫,將刀橫在脖頸上,卻怎么都下不去手。 千古艱難唯一死。 李躍上前推了一把他的手,血水飛濺,冉智無力的倒下,眼睛睜得大大的。 李躍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走到這一步,李躍也不可能饒恕他。 否則就是對自己對大梁最大的不尊重。 “全城戒嚴,楊略負責拷問之事,盧青、張豬兒負責緝拿董閏、蔣干、繆嵩、宋斌等直接參與叛亂者家眷,押至長街,斬首棄市,牽連之人著有司會審!” 寒風越來越大,雪籽打在臉上,仿佛小刀在刮。 冉府中一片血污被凍成血冰。 如果兵變成功,只怕自己的家眷下場更為凄涼,關東百姓將再一次掉進萬丈深淵之中。 大仁不仁,便是這種道理。 李躍按刀坐在靈堂之中,等著楊略的拷問結果。 不過正如預料的一般,問不出什么關鍵性的東西,送錢帛田地給董閏的是宋斌,宋斌是受冉智指使,冉智一動,董閏、蔣干、繆嵩這些人也只能跟著動。 查來查去,查到冉府的一個管家身上,管家早已自盡。 不過還是有些蛛絲馬跡。 這個管家生前是佛門信徒。 佛門鼎盛時,羯趙有佛寺八百九十三所,當時百姓競造寺宇,相率出家,但其中品類雜濫,多有牛鬼蛇神。 僅鄴城就有四座,藏在坊間的更是不計其數。 連當年的石虎都認為沙門甚眾,或有jian宄避役,多非其人。 李躍心中咯噔一下,冉魏怎么敗的?就是聽了法饒的鼓動,輕率出擊。 法饒既是僧人也是道人…… 羯趙覆滅,北國連年大戰,不少人避入沙門,躲避兵災、賦稅、徭役。 李躍原本不想動他們,但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了。 涼州怎么滅的? 正是佛門太興旺,與苻堅沆瀣一氣,達成某種協議,才被里應外合。 這年頭僧人也好,道人也罷,都不是什么善類。 “先不要輕舉妄動,秘密探查,待朕先平了冉魏遺臣,再來料理。”李躍揉了揉額頭。 拔出蘿卜帶出泥,幕后之人沒查出來,又卷進一股勢力。 佛門實力絕不在士族之下,擁有眾多信徒。 第五百一十七章 跪求 鄴城里面的人動了,鄴城外的人也跟著動。 泰州刺史何松、齊州刺史范溫舉州投降江東,趙州刺史王求率一家七十余口主動返回鄴城。 就連黑云軍中也有幾個冉魏舊部準備兵變,被校事府拿下,舉家連坐。 校事府全力出動,牽扯出來的人越來越多,不是知情不報,便是暗中協助。 董閏弄出這么多死士,沒有他們的支持,肯定無法做到。 廣明大街上,每天都有幾百顆人頭滾落。 雖說上層腥風血雨,但百姓未受多大影響,幾乎一面倒支持李躍,痛罵這些人為亂臣賊子。 “陛下,劉啟、條攸、劉猗等十七人跪在宮門之外,請求陛下開恩。”盧青前來稟報道。 條攸、劉猗以前也是冉魏舊臣,不過很早就跟蔣干等人切割開了。 劉啟算是李躍的老相識,早早歸降自己。 這把火還燒不到他們身上。 “先讓他們跪著。”李躍不會被個人情感束縛,更不會心軟。 斗爭本就是你死我活,若不能一掃而空,就會死灰復燃。 此次也是樹立李躍權威的機會。 這年頭別人不怕你,就會肆無忌憚。 “江東……那邊如何處理?”盧青問道。 “趙州刺史王求忠心可鑒,升吏部侍郎,至于何松、范溫二人,不妨靜觀其變,朕倒要看看江東有膽支援他們否。” 李躍巴不得桓溫再來一次北伐,送一波人口、軍輜。 上一次是因為長江天塹,沒有水軍,所以才止步瓜步,飲馬長江,而如今有袁真、鄧遐的水軍,長江就不是天塹了。 盧青拱手退下。 李躍繼續等待著楊略的拷問結果,大多犯事之人,與沙門有著隱隱約約的聯系。 石虎以佛為西方胡教,故大力扶持,高僧佛圖澄至今在關中有巨大影響力。 當年鼓勵石虎大興土木殘害晉人的,也是僧人吳進。 這年代的沙門可不是后世吃齋念佛慈悲為懷的佛門,能吃rou能娶親能生子,還能上陣砍人,積極參與各國朝政之中。 能從天竺不遠萬里來到中土傳教,絕不是一路杵著拐化緣過來的,沒有降龍伏虎之力,路上的野獸馬匪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冉閔殺胡,北國尸山血海,沙門成了避亂之地,不知多少牛鬼蛇神避禍其中,而且還是有錢有田有人的那一批。 這個時代,正是沙門狂飆猛進之時。 不然幾十年后,拓跋佛厘也不會朝他們動刀。 當然,存在即合理,在石虎的殘暴統治下,沙門勸殺,庇護了不少百姓,這也是他們的貢獻,任何事都有陰陽兩面,不能一概而論。 李躍不是要禁佛,這些東西根本禁不住,而是要滅一滅他們勢,使其歸入華夏文明體系之中。 事實上,佛門在華夏才這么老實。 正在思索之際,盧青去而復返,慌慌張張,“陛下……常令君……也跪于宮門之前。” “什么?”李躍“嚯”的一聲站起。 別人跪不跪李躍不在意,影響也不大,不過常煒另當別論。 他在大梁雖無丞相之名,卻有丞相之實,德高望重。 加上身體狀態一直不佳,這么冷的天跪在雪地里,弄不好就垮了。 常煒也是冉魏舊臣,如今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置身事外,按游戲規則,劉啟、條攸、劉猗等人帶頭了,他無論如何也要表明一番態度,不然此事會成為他的一大道德污點。 李躍當即帶著幾件皮氅趕往宮門前。 大雪紛飛,一排人跪在城門之前,身上落滿了雪花,瑟瑟發抖。 最前一排,常煒居中,劉啟、條攸分列左右,三人年紀加起來都兩百余歲了。 朝堂最核心的人跪在宮門前,引來不少百姓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