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389節
二人在馬上相視一笑。 一人英氣勃發,一人儒雅如玉,并馬向北,宛如雙璧…… 云中,盛樂城。 東面草原上剛剛傳回的敗報,令拓跋什翼健勃然大怒,“孤六千騎兵就這么沒了?就算六千頭豬,也能擋上六千天吧?” 一聽說北上梁軍沒什么知名大將,拓跋什翼健毫不猶豫的要給梁國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誰才是草原“霸主”! 結果卻是六千騎兵,一天之內被梁軍追殺三百多里,全軍覆沒,只逃回兩三百人…… 這個消息無疑令他難受。 草原勢力最引以為傲的便是騎兵,梁國步卒冠絕天下,什么時候騎兵也如此厲害起來? “代王,非是我等無能,而是梁軍……騎兵施了妖法,長途奔襲,我們最好的馬竟然跑不過……”滿臉是血污的拓跋五鹿道。 到現在為止,他腦瓜里面還在嗡嗡作響,陰影揮之不去。 兩軍沖殺,梁軍裝備精良,又有甲騎,拓跋五鹿交戰不利,發揮傳統,掉頭就跑,準備拖垮梁軍。 卻沒料到梁軍緊咬不放,部眾被一口一口吃掉。 尤其是那個赤臉黑云將,死在他長槊之下的人足有三十人之多。 拓跋五鹿險些回不來。 “放屁!哪有什么妖法?他們騎的是馬,你們騎的是豬不成?”拓跋什翼健越說越是怒火高漲。 如果拓跋五鹿不是他的族兄,早就被千刀萬剮了。 “殿下息怒,梁國有山陽、滎陽兩大鐵坊,或許他們對戰馬有所改動,只是我們不知而已。”還是燕鳳心思細膩一些。 河套馬雖不如涼州馬雄駿,不如幽州馬彪悍,卻有一大長處,耐力強,數量多。 能長途行軍數日,只要馬蹄不開裂,吃上一把鹽,幾口粟豆,就能恢復體力。 拓跋五鹿的策略并無不妥,鮮卑人以前也是這么打的,當年慕容儁攻打代國,拓跋什翼健也是掉頭就跑,慕容儁不敢追擊。 “罷了罷了,孤上一封奏表,向梁國請罪。”拓跋什翼健無奈道。 梁軍出擊草原,代國也不是沒有收獲,不少高車、柔然、鐵弗部落遷入云中避亂,既然來了,拓跋什翼健沒準備放他們回去。 不過世事難料,剛這么自我安慰,斥候在堂外稟報:“代王,南面一支梁國騎兵向云中殺來!” 堂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雖說梁代齟齬不斷,但至少沒有撕破臉皮,梁軍就這么大張旗鼓的殺來了? “敵軍多少人?”燕鳳意識到情況不妙。 “五千騎。” “五千騎就敢來招惹孤,梁國辱我太甚。”拓跋什翼健沒怎么放在心上。 但斥候接下來的話,令堂中蒙上一層陰云,“慕容垂糾集兩萬步騎,北上雁門!” 雁門郡門口就是云中。 五千梁騎或許威脅不到他們,但慕容垂的兩萬人馬就不一樣了。 當今天下,拓跋什翼健最忌憚的人里面,慕容垂排在第一。 跟李躍還能強詞奪理,耍耍小脾氣,跟慕容垂就完全沒有脾氣了。 李躍只是要他低頭當小弟,但慕容垂要的是他的命…… “嘶……”拓跋什翼健倒抽一口涼氣,目光不由自主望向燕鳳。 燕鳳拱手道:“代國夾在梁秦之間,民寡而力弱,必須依附其中一方方能延續。” 代國雖然占據河套之地,但一直是游牧為主,不擅守城,更不擅與梁軍正面大戰。 “難道我們要投秦?”拓跋什翼健焦躁的踱來踱去。 有一就有二。 即便此次擋出了慕容垂,下一次十幾萬梁軍攻來,憑代國實力,實在難以抵擋。 燕鳳道:“絕不可投秦,一旦投秦,落梁國口實,代國覆亡在即,以臣之見,東面梁軍諸部并未合擊云中,應該慕容垂之毒計,慕容垂早有亡我之心,不如暫退漠北,請梁帝主持公道,一來不死破臉皮,二來保存實力。” 拓跋什翼健也不是第一次夾著尾巴逃了,本來就是游牧為主,隨時來隨時走。 有慕容垂在,并無多少勝算,就算打贏,也是兩敗俱傷,便宜了秦國或者梁國。 拓跋什翼健斜了一眼滿臉血污落水狗一般的拓跋五鹿,東面大敗,已經挫傷了銳氣,“傳令,暫退范夫人城過冬。” 第五百一十三章 公道 “陛下要為我等做主啊,代王與陛下有姻親之固,慕容垂無故攻我,擄我牛羊,殺我百姓,實是對陛下大不敬!”代國派來的使者拓跋孤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著。 李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是清掃河南地和陰山之北,怎么就殺到云中去了? 再說拓跋什翼健動不動就號稱十幾萬大軍,云中就這么丟了? 近日收到的消息,都是北路大勝,俘獲頗多,西面反而沒什么消息傳回。 不過,西路有慕容令在,與慕容垂一拍即合,攻打云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此事朕已知曉,查明之后再論。”李躍留了一手。 “慕容垂野心勃勃,又桀驁不馴,若吞并云中,實力壯大,必與燕國勾結,陛下不可不防!”拓跋孤苦口婆心道。 “閣下多慮了,朕自有分寸。”李躍揮了揮手。 拓跋孤退下。 這年頭誰沒有野心?慕容垂有,拓跋什翼健就沒有? 隔了兩日,西邊、北邊各種消息送回,李躍才了解事情的一個大概,原來背后主使一切的不是慕容垂,也不是慕容令,而是桓伊。 五千人就敢往云中打。 慕容垂根本就沒出兵,只是在雁門晃了一圈,拓跋什翼健夾著尾巴逃了。 將云中扔給桓伊,桓伊慕容令勒兵盛樂城,縱兵四出,乘機擄掠,俘虜三萬余眾,牛羊十余萬…… “拓跋什翼健畢竟與陛下姻親結盟,若逼之過甚,只怕投降氐秦。”常煒勸道。 桓伊上表建議,干脆聯合慕容垂直接滅了拓跋什翼健,占領河套,為將來進攻關中作準備。 不過這也帶來另外一個問題,如果慕容垂出兵,利益要分他一半,慕容垂實力太過壯大,又占據并州要地,以后想要控制就沒那么容易了。 野心都是隨著實力增長而增長。 分利益給他,實力就會增長。 不分,慕容垂離心離德。 拿下河套后,并州半壁就被夾在中間,等于將慕容垂勢力逼上了戰略絕境,狗急都會跳墻,更何況是慕容垂這等人物? 而慕容垂只是屯兵雁門,應該也是看出拓跋什翼健現在不能滅…… 天下如棋盤,牽一發而動全身。 “眼下攻占河套時機還未成熟,傳令桓伊、慕容令,不可輕進。”李躍忍住對土地的渴望。 此戰的目的只是劫掠,而非滅亡代國,真攻下了河套,就將代國逼到了苻堅一邊。 而且打下河套,還要投入兵力人力去經營、防守。 李躍暫時沒有那個精力,治國要有戰略定力,如今國策是休養生息,不能被輕易打斷。 “陛下英明。”常煒松了一口氣。 此戰之后,拓跋什翼健應該會老實一些。 李躍放拓跋孤回去,承諾歸還云中郡,但俘獲的人口和牲畜歸大梁所有。 如今的代國沒資格跟梁國講條件。 拓跋孤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草原上的“狩獵”還在繼續,這些新銳將領的表現令李躍大為滿意,殺伐果斷,肆無忌憚,繳獲極多。 前前后后近九萬牧民南遷。 戰馬近三萬匹,牛羊牲畜二三十萬,還有各種財堆積如山。 有了這些戰利品,尚書臺無話可說。 李躍以戰養戰的目的算是達到了,戶部大致核算了一番,投入共計五十三萬石糧,一千萬錢,僅繳獲的牲畜就覆蓋了投入,更別提戰馬和人口。 堪稱一本萬利的生意。 比起投入億萬,花費無數人力物力修筑長城和塢堡,簡直不要太輕松。 不過這種搞法有很多前提,首先騎兵能壓的住他們,其次還要有一群不畏苦寒的將士,好逸惡勞是人之本性,衣冠南渡之后,晉人偏安江左,還不是因為江東水土溫潤,而北方苦寒? 最后草原要一盤散沙,不能出現如匈奴、東胡、柯比能一般的強大勢力。 不然小股騎兵北上,只能給人家上菜。 中土歷經幾十年的大戰,鍛煉出了大量堅強意志的士卒,拜殺胡令所賜,北國尚武之風鼎盛。 黑云驍騎裝備了鐵馬掌,以前他們打不贏掉頭就跑,現在想跑也跑不了,奔襲能力遠超草原騎兵,弩機抵消了他們的騎射,做到了裝備碾壓。 眼看天氣越來越冷,便下令各軍回返鄴城,畢竟要給草原留一口氣。 竭澤而漁,則明年無魚。 打不到魚,將士們也就不愿北上了,也就沒有可持續性。 “陛下,魏國夫人病故。”楊略前來稟報道。 董氏終究沒有捱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前朝皇后,地位超然,又積極配合交接冉魏,如今病故,李躍自然要前去祭奠。 “如此說來,他們準備借喪禮起事了?” 這段時日對冉魏遺臣的關注,超過狩獵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