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365節
初步具備了與梁晉抗衡的國力。 關中寒風如刀,苻堅還是親自撫問凱旋而歸的士卒,傷者、有功者皆賞以錢糧,又親自祭拜陣亡士卒的衣冠冢。 軍心大悅。 “關中空曠,土地肥沃,可遷徙涼州百姓充實關中,行屯田之法,且耕且戰,數年之后,府庫充實,士卒勁銳,可東向以爭天下!”權翼入關中兩三年,人富態了不少,一身綾羅綢緞,富貴逼人。 關中有歌謠:不為權翼富,寧作苻雅貧。 苻雅樂善好施,清廉無私。 與之對比,權翼喜歡斂財,在長安建起富麗堂皇的宅邸,又在城外收了不少良田…… 不過苻堅一向寬仁大度,權翼越是好財,他反而越是放心,“此策明年天暖便可施行,昨日江東有使者至,邀朕出兵河東,先生意下如何?” “桓溫何以如此倉促也?土斷方才兩年,便要北伐,而梁國兵鋒正銳,只怕難以匹敵!” “桓溫豈是為了北伐?不過是借北伐之名行僭越之事,世人皆謂桓溫當世英雄,依朕看,守戶之犬爾,當年若是渡過灞水,便可平定關中,如此天下半數入其囊中,安有今日之梁國!此次北伐,必定大敗!” 雖然與江東暗中結盟,但苻堅骨子里看不起桓溫。 梁、秦尚未崛起時,桓溫已坐擁荊襄、蜀中,麾下五萬精銳,彼時中原大亂,盡皆南附,如此大好局面,桓溫卻一敗涂地,生生讓中原歸了梁…… 權翼陪笑道:“江東,鼠輩也,晉室立國,便內亂不斷,桓溫安能置身事外?其敗可以預見,天王可趁梁晉大戰,揮軍向南,攻取漢中!” 司馬勛原為前趙將領令狐泥養子,自稱司馬懿之弟司馬恂玄孫。 司馬家的本事沒學到,卻學會了胡人的殘暴。 在漢中倒行逆施,生出割據自立之心,一言不合濫殺將吏與漢中豪強,弄得人心惶惶。 苻堅哈哈一笑,從懷中掏出幾份縑帛,遞給權翼,“漢中將吏、士民心向我大秦!” 當年雍并大亂,關中羌氐隨同李特兄弟南下,不少人定居于漢中,成為豪酋。 苻堅寬仁之名遠揚天下,與司馬勛一對比,自然有人投靠。 權翼看完信后大喜,“如此,漢中可定也!” “朕將盡起關中精銳,先取漢中,趁桓溫之敗,再取蜀中!”苻堅迎著寒風振臂膀而呼,一代雄主氣象肆意揮灑,令周圍軍將目眩神迷。 有了涼州的錢糧,漢中肯定能拿下。 司馬勛已成冢中枯骨。 成漢滅亡不到十年,很多都是當年遷徙而下的氐人,對氐秦的認同遠大于江東。 而且桓溫攻下蜀中之后,并未用心經營,只有一個老將周撫擔任益州刺史,但兵力空虛。 如果桓溫北伐失敗,蜀中人心震動,周撫肯定守不住蜀中。 各國命運互相交織在一起…… 正興元年一晃而過,新年伊始,鄴中大雪紛紛。 雖是天寒地凍,但各方消息從未斷絕。 桓溫在南面厲兵秣馬,于歷陽屯兵六萬,號稱十五萬,于完成屯兵三萬,號稱十萬…… 整個江東都圍繞著北伐運轉著,那邊王謝荀殷要一雪前恥,這邊桓溫要克復神州。 不同于當年殷浩嫉賢妒能,桓溫啟用了不少新銳將領,沈勁、竺瑤、鄧遐等,又激勵三軍,一副對中原勢在必得的架勢。 還未出兵,江東的氣氛已經搞得火熱。 兩封檄文已經在中原散播,號召“晉人”揭竿而起,反抗狄梁,迎奉王師…… 別看晉室屢戰屢敗,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人心中地位依舊崇高,淮水以南,有五地叛亂,皆是當地豪強大戶被江東細作拉攏,封官許愿后,裹挾百姓響應江東。 “有人響應,恰好能令江東誤判形勢,桓溫縮在江南,朕拿他沒辦法,但舉兵而北,則另當別論!”見淮河已北沒有動靜,李躍沒太放在心上。 淮南淮西靠近晉室,不受其影響是不可能的。 “桓溫一人北伐自然無懼,但若是慕容恪、苻堅皆出,只怕將士們疲于奔命。”常煒輕撫長須。 細作傳回的消息,江東已經向遼東派出了使者,去年秋收時,渡海向北,直奔遼東。 當年公孫淵與孫權結盟,也是走的海路。 “朕已令賈堅鎮守薊城,鹿勃早鎮樂安,足以抵擋慕容恪的兩萬精銳。西面秦彪鎮守弘農,糜進鎮守河東,魏山鎮上黨。慕容恪去年大敗,國中又有慕輿根之亂,無力出兵,苻堅剛剛攻下涼州,不會在此時與大梁反目。”李躍為眾人分析形勢。 聰明人坐山觀虎斗,在梁晉未分出勝負前,不會過早的牽涉其中。 李躍絕不相信慕容恪、苻堅鐵了心的跟著桓溫走,天下就沒這么無私的人,所謂結盟,不過為了彼此的利益勉強湊在一起而已。 “四海之內,敢出兵犯大梁者,朕先擊之!”如今的梁國,讓李躍有實力說出如此豪言壯語。 誰先動,就打誰! 放眼天下,梁國沒去打他們就燒高香了,防守反擊,內線作戰,梁國完全可以撐起兩線大戰。 “哈哈,正是此理!慕容恪出,先擊燕人,苻堅出,則擊秦人,彼自來送死,何懼之有!”王猛笑了起來。 “去年平收,可支撐十五萬大軍三月。”常煒的話只說了一半。 三個月后,糧草就捉襟見肘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去年大戰,今年又要大戰,即便有全天下最肥沃的土地,也有些吃不消。 第四百八十章 牽制 還是老問題,梁國家底有些單薄。 立國也才四年不到,且年年大戰,在夾縫中艱難求存,若不是李躍知道歷史大勢,根本不可能崛起。 登基稱帝后,為了收攏人心,又減免了一次賦稅,大力組建騎兵,一匹戰馬每日所食超過三名士卒,有時吃的比人還好。 三萬騎兵,近八萬戰馬,這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 不過三個月時間,這場大戰應該能結束,至少能擊退桓溫。 李躍是防守方,桓溫是進攻方,糧食消耗是防守方的數倍。 當然,具體打成什么樣子,還要看戰場形勢。 “朕知矣!”李躍有橫掃天下的雄心壯志,奈何囊中羞澀,口中無食,再勇猛的人也會變成軟腳蝦。 “三個月足以破敵!桓溫號稱數十萬之眾,其精銳不過四五萬人而已,我軍固守城池,然后尋其主力,一擊破之!”王猛還是那么信心十足。 有他這句話在,眾人心中有底。 李躍也覺得有道理。 “陛下,江東有使者至!”劉應在殿外稟報道。 眾人皆是一愣,南北兩邊都劍拔弩張了,桓溫居然還派使者來? 李躍好奇心頓起,“宣!” 過不多時,使者昂首而入,不卑不亢道:“晉吏部郎袁宏拜見晉朝梁王殿下!” “大膽!”殿中宿衛當即斥責。 李躍瞇著眼,看著來使,這廝膽子不小。 袁宏面無懼色,拱手道:“梁王之父乃晉之忠臣,梁王當年亦恭事朝廷,如今坐擁關東,莫非要與父母之邦刀兵相向乎?天下人將何以看待殿下?” 常煒拂袖道:“司馬氏自棄中原,坐觀百姓水深火熱,陛下興義軍,驅除胡虜,恢復中華,解民于倒懸,功追漢高、魏武,得國之正,曠古未有,何為不得稱帝哉?” “好個牙尖嘴利之徒!”李躍沒有動怒,這點涵養還是有的。 “自古天命神授,梁王畢竟是晉人、晉臣,故國尚在,豈可稱帝?”袁宏梗著脖子道。 “天命神授?”李躍冷笑一聲,拿起案幾上的傳國玉璽,恨不得將“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字戳他臉上。 有這玩意兒在,你司馬家還有臉說“天命”二字? 袁宏一見傳國玉璽,當即一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李躍揮揮手,“閣下若是有事相商,可暢所欲言,若是無事,恕不遠送。”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此人一看就是不怕死的架勢,殺了他,反而把名聲搞臭。 李躍懷疑桓溫正是派他來送死的,以便激勵江東士氣…… “桓……公有信呈于梁王……”袁宏從懷中掏出一份黃絹。 劉應接過,檢查無誤后,方才呈給李躍。 李躍抖開黃絹,暗忖江東就是財大氣粗,明明可以用紙,偏要用絹。 不過看完信之后,李躍神色古怪起來。 “桓公……還真是天馬行空……”李躍一陣苦笑,將信遞給常煒,常煒看完后又遞給王猛。 桓溫在信中說,只要讓出許昌、洛陽,兩邊可以相安無事,說了一大堆,替李躍分析了各種形勢,梁國的大敵是慕容恪、苻堅、拓跋什翼健等夷狄勢力,兩邊刀兵相見,親者痛仇者快。 如果不同意,那就別怪他手下無情,到時候要收復的就不止許昌、洛陽…… 一旁的常煒、王猛也神色古怪起來。 “回去稟告桓大司馬,洛陽、許昌已為梁土,豈可拱手讓人?大司馬若有意,可興兵來取,朕枕戈而待!” 一寸山河一寸血。 許昌、洛陽給出去了,李躍這個大梁皇帝的顏面也就掃地了。 桓溫的心思,李躍大概能猜出幾分。 既不愿意與梁軍死磕,也不愿意放棄北伐,畢竟江東北伐的氣氛已經火熱,放棄北伐,等于放棄了再進一步的可能。 所以先弄一封信來,探一探梁國的底,迷惑梁國君臣。 畢竟以前還是有些情面在。 也可能是淮南淮西的幾處叛亂,讓江東以為形勢一片大好,只要“王師”北進,士民就會倒戈相向。 桓溫是個無比糾結之人,有英雄之才,卻無英雄之氣,每次總是猶猶豫豫的,以至功敗垂成。 “告辭!”袁宏一刻也不愿多留,拱手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