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309節
李躍今年又出生了四個兒子,二個女兒,可惜夭折了一個,大的咿呀學語,小的還在襁褓之中,宮中用度也不多。 這二十多年來戰亂、饑荒、疫病,天災人禍交替,舉國上下都很節儉。 今日這一餐,也算不上奢侈。 尋常士卒之家,也能時不時的弄上一頓,要說奢侈,也就這些溫室青菜了。 “定多少合適?”李躍也贊同減賦。 百姓壓力小了,人口也就上來了,人口多了,交稅的人也跟著增多,還能開墾很多荒蕪之地。 別看中原發展這么多年,其實仍有很多地方是無人區。 漢末千里無人煙百里無雞鳴的景象,到現在并無根本上的緩解。 主體人口不足,所以從東漢中期開始,便內遷羌氐、匈奴等族,涼州、雍州、并州、幽州這些形勝之地一步一步淪為胡地,五胡亂華也就不可避免了。 一個簡單的道理,人多了,才能占領更多的地盤。 毫無疑問,增加人口,是長遠國策,歷朝歷代都鼓勵生育。 “臣以為士卒與子民十稅一、庶民稅二、僮民稅三、奴隸稅六為宜。”王猛吞下一大口菜菇,大概有些燙,連忙喝了一口酒。 “可!”李躍點頭,這事還要跟常煒商議一番,然后由尚書臺推行下去。 漢文帝最牛的時候,全國免除田賦,漢朝賦稅一般在十五稅一、二十稅一左右。 梁國有大量官奴和官方屯田,十稅一對國力影響不大。 這時代壓在百姓頭上的不僅是稅,還有役。 每當朝廷大興土木或者發動大戰時,就會大規模征發民夫。 石虎殘害華夏百姓,靠的就是這種手段,鄴城之下不知埋藏了多少枯骨。 不過在梁國這也不是太大的問題,徭役基本由奴隸承擔了。 李躍對宮殿也沒什么興趣,只有大戰時,征發百姓輸送糧草。 “不知姚氏與苻氏戰況如何?”說了這么長時間的政事,王猛有些乏了,換了個話題。 李躍一陣苦笑,“還能如何?姚襄久攻不下,苻堅愈戰愈勇,苻生從國中調來三支援軍。” 現在看來,姚氏衰落不是沒有道理。 機會有了,兵力也有了,只要渡過黃河,進入關中,便是一呼百應之局。 卻被堵在蒲坂不得寸進。 “姚襄已無機會,此戰必敗,殿下可以準備后事了。”王猛心直口快,舉起酒樽遙敬。 李躍端起酒樽,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也明白他的意思,“高云在白波谷,可收取河東,徐成在軹縣,可收取弘農。” 姚襄打仗不行,但名聲出奇的大,在河東振臂一呼,應者云集,麾下部眾十余萬,已經成長為一塊肥rou。 王猛笑了起來,“哈哈,原來殿下亦不看好姚襄。” “孤規勸過他多次,讓他忍耐一兩年,奈何他等不下去,這一戰,倒是讓苻堅崛起了。” 歷史的軌跡雖然改變了,但慣性還在。 即便沒有苻堅,關中豪酋們也會再扶植起另一個苻氏。 李躍也就懶得cao西邊的心,只要吞并了慕容氏,苻氏也飛不出手掌心。 吃吃喝喝,談論些國事、異聞,時間一晃而過,李躍也就起身告辭了。 朝堂效率極高,減賦之事很快就通過了尚書臺。 于明年正式施行。 詔令發下去之后,鄴城一片歡騰,李躍坐在銅雀臺中,依舊能聽到隱隱約約“梁王萬歲”之聲。 近三十年來,北國輕徭薄賦者除了石勒,也就梁國一家。 常煒笑道:“殿下輕徭薄賦之舉,深得人心,今日之后,江東之正統將大為衰弱!” 人都是現實的,當年石勒輕徭薄賦,北國百姓紛紛歸附。 想要守住人心,就要給出誠意。 李躍想起歷史上兩宋,北方百姓寧愿匍匐在遼金的統治下,也不愿歸附宋朝,歸根結底,還是賦稅問題。 “江東沒那么強,但也沒那么弱,桓溫掌握大權后,不也在推行庚戌土斷?” 英雄所見略同,梁國革新變法,其他勢力也在效仿。 燕國有慕容恪、悅綰,江東有桓溫,聲勢頗大。 開始撤銷僑置郡縣,清查戶口,讓僑民歸入當地戶籍,承擔賦稅和徭役。 僅會稽一郡就亡戶歸口三萬余口。 與此同時,桓溫鐵面無私,嚴懲世族貴戚圈占人口,彭城王司馬玄因違禁藏匿流民五戶,便被桓溫下廷尉問罪。 一時間,江東士族宗室震恐。 可以說江東在桓溫的手上,一掃王謝荀殷以來的烏煙瘴氣,頗有振作之象。 晉軍也進行了擴充,大量招入“北傖”,啟用勇猛善戰者為將。 第四百零三章 北使 “這是桓溫上給建康朝廷的《七項事宜疏》。”李躍從案幾上翻出一份文書,遞給常煒。 常煒言簡意賅的念了出來:“其一,朋黨雷同,私議沸騰,宜抑杜浮競,莫使能植。其二,戶口凋寡,不當漢之一郡,宜并官省職,令久于其事。其三,機務不可停廢,常行文案宜為限日。其四,宜明長幼之禮,獎忠公之吏。其五,褒貶賞罰,宜允其實。其六,宜述遵前典,敦明學業。其七,宜選建史官,以成晉書。有司皆奏行之。” 七條建議,直指江東之時弊。 很多都跟梁國的革新有異曲同工之妙。 桓溫的并官省職跟李躍的撤郡劃州相差不大,獎忠公之吏,褒貶賞罰,宜允其實,梁國早已在推行,就連選建史官,以成晉書,恰好,李躍也正在施行。 世上之事,冥冥之中仿佛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 歷史上商鞅在秦國推動變法,實際上各國都在變法,從李悝、吳起到燕昭王、樂毅,從鄒忌到申不害,各國都在尋求變法。 只不過商鞅做的最狠、最徹底。 如今四方鼎立,有識之士都在尋求主動改變,以增強國力,一統天下。 只是各自遇到的阻力不同,黑云軍從黑云山上殺下來,梁國在一片廢墟上建立,又遇上冉閔的殺胡令將中土梳理了一遍,梁國的阻力是三國中最小的。 常煒嘆服,“桓溫果然一代雄杰也。” 桓溫這七條若是完全施行,江東只怕要咸魚翻身了。 不過李躍或許不了解桓溫的決心,卻知道江東士族是些什么貨色,這七條疏議中有五條是沖著他們來的,江東士族能老老實實的就范? “成敗與否,先生可拭目以待。”李躍笑了一聲,又掏出一份詔書遞給常煒。 常煒看完后,雙手竟然隱隱顫抖起來,“殿下……臣尺寸之功,萬萬不敢擔此重任。” “劉令君逝世后,尚書臺空缺,全賴先生主持內外政事,一個尚書令而已,有何不可?” 調常煒回來,就是為擔任尚書令作準備。 王猛功勞夠了,資歷差了些,不到三十的年紀入主尚書臺,李躍真不知道以后拿什么賞他。 而且司隸校尉也是要職,在外為武將,在內為文臣,更適合他。 常煒資歷夠,能力也夠,關鍵他有廣宗乞活軍的背景,與董閏、蔣干等人是舊交,有他在,冉魏舊人便不會離心離德。 這一派系的人在黃河以北還有些勢力,在黑云軍中也有一些影響,不容小覷。 “既然殿下厚愛,臣定不負所托!”常煒也沒有太推辭。 從調入尚書臺的那一刻起,便知道會有今天,一味推辭就是虛偽了。 “以令君之才,必能使國家興盛!” 常煒升任尚書令,也算去了李躍一樁心事。 國事交到他手上,比劉群活著時更為效率。 眼看著一場大雪即將落下,北面和西面同時來了使者。 西面自然是姚襄,一如既往的請求支援糧草。 姚襄和他麾下的人對關中的執念,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就像一個賭徒,押上了所有身家,要么大勝,要么一無所有。 大雪一旦落下,姚襄更沒有什么機會。 姚襄這個人不錯,還算夠意思,只不過生錯了時代,夾在幾大勢力之間,偏偏志大才疏,其結局也就注定了。 李躍懶得再勸,給了三萬石糧草就打發走了。 北面來的則是拓跋什翼健的人。 燕國吞下并州,浮在表面上的實力暴漲,拓跋什翼健這時候還不警覺起來,也就不配有今日之成就。 拓跋與慕容兩家都不是什么善茬,早年互相之間多有攻伐,草原傳統也不允許他們相安無事。 而梁國從東到西,有魯口、巨鹿、鄴城、壺關、白波谷等要塞,形成一條防守閉環。 燕國無論從哪里南下,必須先攻破其中一座,以梁燕現在的實力對比,只怕很難成功。 但如果燕軍北上,那就方便太多了。 拓跋家的老巢代郡和云中郡都處在燕軍的半包圍之中。 一旦慕容氏動手,拓跋什翼健必定守不住。 兩邊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 “代王愿與梁王殿下聯姻!”寒暄沒兩句,使者就直接上硬菜。 “如何聯姻?”李躍好整以暇。 現在是拓跋什翼健求著自己,而不是自己求他。 這廝也是個賤骨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初那么大的誠意結盟,他偏偏要倒向慕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