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陽一旦收復(fù)，桓溫聲威將重振，江東那群士族再也沒有拒絕他的理由。

    郗超道：“倘若梁軍協(xié)助姚襄，為之奈何？”

    江東愿不愿出兵牽制還是兩說。

    桓溫笑道：“你可知當(dāng)年李躍為何將洛陽讓與姚襄？”

    “為何？”郗超順著他的話道。

    “是因?yàn)樗牢业缺貢狈ヂ尻枺圆艑⒁ο屙斣谇懊妫缃窳簢兎ㄕ陉P(guān)鍵之時，與我軍大戰(zhàn)得不償失，而姚襄素有攻入關(guān)中之志，亦不會與我軍死戰(zhàn)，此次北伐，吾必取洛陽！”

    桓溫走向蘭錡，撫摸著架上的玉柄漢劍……

    燕國，薊城。

    看出燕國弊病之人很多，悅綰便是其中之一，“今四方鼎峙，各有吞并之心。而國家政法不立，豪貴恣橫，至使民戶殫盡，委輸無入，吏斷常俸，戰(zhàn)士絕廩，官貸粟帛以自贍給；既不可聞于鄰敵，且非所以為治，宜一切罷斷諸蔭戶，盡還郡縣。”

    “悅將軍所言切合當(dāng)下時宜，然需緩緩圖之。”慕容恪私下找過慕容評、慕輿根商議此事，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慕容恪、悅綰這般大公無私。

    兩人直接拒絕。

    而他們拒絕，燕國的革新便推行不下去。

    燕國與梁國有根本上的不同。

    王公貴戚士族豪強(qiáng)手上有刀，而且還很鋒利，實(shí)力并不在慕容儁、慕容恪之下。

    想要革新，肯定會爆發(fā)一場內(nèi)戰(zhàn)。

    這個時候內(nèi)戰(zhàn)，梁國肯定會乘虛而入。

    “行大事者不可遲延，既然要革新，必然見血！”悅綰眼神中帶著狠厲。

    慕容垂道：“梁國變法如火如荼，中原人心日益穩(wěn)固，國勢日益強(qiáng)大，如若不行變法，只怕數(shù)年之后，非其敵手。”

    悅綰提出折中之法，“既然陛下支持，那就事不宜遲，先從小的來，一旦形成大勢，非人力所能阻擋。”

    有慕容儁、慕容恪支持，只要下定決心，難度不算太大。

    如今的燕國也繼續(xù)變動。

    軍封之制在遼東可行，在中原絕不可行。

    只是攻下了一個幽州，王公貴戚們便瘋狂圈盡人口，侵占土地。

    弄得官府戶籍上人口稀少，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還需向貴戚豪強(qiáng)們借貸度日……

    當(dāng)然，如今燕國還算強(qiáng)盛，這些問題都不算太嚴(yán)重，但對比梁國大刀闊斧的革新，就讓慕容恪、悅綰等有識之士毛骨悚然起來。

    束州之戰(zhàn)，燕國如日中天，發(fā)動二十余萬大軍，卻也只是一個平手。

    若梁國革新成功，天下哪里還有慕容氏的容身之地？

    而下一場大戰(zhàn)越來越近了。

    慕容恪的革新剛剛提出，就遇到了巨大阻力。

    “悅將軍可先于遼東試行。”慕容恪還是決定穩(wěn)妥起見。

    他想到的比悅綰更深一層。

    燕國不能亂，革新不能太激進(jìn)。

    慕容評、慕輿根手上實(shí)力雄厚，連慕容儁對他們都忌憚三分。

    而燕國勛貴不只這兩人……

    “領(lǐng)命！”悅綰拱手一禮，先行退下。

    屋中只剩下兄弟二人。

    慕容恪掏出一封密信，遞給慕容垂。

    慕容垂看完之后，哈哈大笑，“梁國不服李躍之人何其多也！與桓溫南北夾擊中原，此策甚是可行。”

    “魯口、鄴城、巨鹿已經(jīng)鐵板一塊，我軍不擅攻城，當(dāng)年若不是魯口屢次阻擋我軍，大河以北早為燕土。”

    “從巨鹿、魯口攻打梁國自不可取，然則，可以走其他途徑。”慕容垂眼中掠過一道精光。

    “汝是說并州？”慕容恪瞬間就知道他的心思。

    “正是此地，桓溫北伐，牽制梁國，兄長可領(lǐng)那兩位一同出征，一鼓作氣，拿下并州，減小悅綰的壓力。并州若下，居高臨下，鄴中可圖也！如若李躍提兵支援，正可于并州一決雌雄，打斷其革新變法！”慕容垂眼中冒出殺氣。

    并州為天下之脊背，一旦被燕軍攻陷，河內(nèi)、鄴中只有挨打的份兒。

    而梁軍若是北上，慕容恪求之不得，可以在并州與黑云軍野戰(zhàn)。

    燕國想要變法革新，同樣需要一場大勝激勵人心。

    “可！”慕容恪沉聲道。

    第三百六十九章 膨脹

    梁燕對峙，并州的戰(zhàn)略地位日益凸顯。

    襄國、常山、邯鄲、鄴城與并州也就一座山的距離。

    燕軍拿不下梁國，目光自然聚集到并州，而一旦攻陷并州，燕國的困境也就沒有了。

    即便一時片刻滅不了梁國，也可向西吞并河套之地的匈奴，向南爭奪富庶的河?xùn)|，同時對梁國形成地緣壓制。

    梁國將都城設(shè)在鄴城，燕國可以發(fā)傾國之軍圍困數(shù)年，切斷鄴城與中原的聯(lián)系。

    即便攻不下鄴城，梁國也會四分五裂。

    大戰(zhàn)的氣息再次彌漫在河北大地上。

    而梁國的革新也進(jìn)行到最關(guān)鍵的一步。

    士族豪強(qiáng)的根基是郡縣制，撤除了郡，等于取消了士族豪強(qiáng)們的“郡望”。

    既然是撤郡劃州，肯定要清查土地，士族豪強(qiáng)們也許不在乎“郡望”，但肯定忌諱清查土地。

    雖然王猛、崔瑾、常煒在各地清理了許多不法豪強(qiáng)，不過仍有很多漏網(wǎng)之魚，土地查清楚了，也就意味著要多承擔(dān)賦稅。

    李躍看著泰山的戰(zhàn)報，劉牢之果然表現(xiàn)極其突出，幾乎靠他奠定了勝局。

    按照軍功爵制，劉牢之有斬將破敵之功，進(jìn)爵五等，連升三級，為曲長。

    孫元本意是憑泰山自守，一直拖下去，擾亂革新的進(jìn)程，卻不料被黑云軍快速擊敗。

    中原各地豪強(qiáng)也全都安靜了。

    明面上，無人再敢抵抗撤郡劃州的推行。

    不過這也是一項(xiàng)巨大的工程，短時間內(nèi)難以完成。

    常煒在尚書臺統(tǒng)籌規(guī)劃，崔瑾負(fù)責(zé)清查齊地，王猛負(fù)責(zé)最核心的中原之地。

    一切都井井有條，不過世上之事永遠(yuǎn)不會一帆風(fēng)順。

    “殿下，桓溫領(lǐng)三萬精銳北上宛城，朱序七千軍為先鋒，屯于葉縣，慕容恪、慕容評、慕輿根大軍陸續(xù)向常山集結(jié)。”張生野帶來最新的消息。

    桓溫跟殷浩不一樣，如果不是他對關(guān)中沒興趣，苻氏只怕過不了他這一關(guān)。

    即便桓溫最終選擇退兵，也重創(chuàng)了氐秦，太子苻萇和丞相苻雄都間接死在他手上。

    崔宏道：“莫非桓溫又要北伐？”

    “八九不離十！洛陽為晉室故都，司馬氏之陵寢皆在此地，桓溫拿下洛陽，聲威大振，江東無人能與其相抗。”李躍并沒太在意。

    當(dāng)初讓姚襄接手此地，為的就是今日。

    如今的局勢，梁國與荊襄還是盟友。

    “姚襄愿意讓出洛陽否？”崔宏問到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

    姚襄是鐵桿盟友。

    桓溫北伐洛陽，梁國不能置身事外。

    去年梁燕大戰(zhàn)，姚襄鼎力支持。

    如今他有難，梁國無動于衷，會令盟友寒心。

    “出使洛陽，先看看姚襄的意思。”李躍覺得南面的問題應(yīng)該不大，姚襄也沒想過經(jīng)營洛陽，他的心思一直在河?xùn)|、在關(guān)中。

    “苻健已死，苻生繼位，正是進(jìn)軍關(guān)中的大好時機(jī)，不妨支持姚襄西進(jìn)？”崔宏只要不牽扯到家族利益，還是比較靠譜的。

    李躍思索一陣后道：“苻健雖亡，苻氏精華尚在，只怕姚襄不是對手。”

    苻健給苻生留下了一套非常完善的班底。

    能臣猛將頗多，苻飛、苻碩、苻黃眉、鄧羌等人聲名鵲起，而姚襄麾下，除了一個姚萇尚可，其他人也就中上之資。

    原本拿下河?xùn)|大部分城池，卻被張平、張蠔父子壓著打，連安邑都丟了。

    姚襄連張平都弄不過，更不用說去攻打苻氏。

    膂崔宏摸了摸鼻子，“讓姚襄去試試未嘗不可……”

    數(shù)日之后，姚襄的回信到了，不愿這么輕易舍棄洛陽，也沒做好反攻關(guān)中的準(zhǔn)備，決定先跟桓溫掰掰手腕，畢竟桓溫帶的人馬不多，也就三四萬人。

    姚襄手上六七萬大軍，不碰一碰，姚襄怎么舍得讓出洛陽？

    信里面多多少少有輕視江東的意思。

    兩年前殷浩北伐，一地雞毛，被姚襄、張遇按在地上摩擦。

    江東儲藏的糧食、軍械，拱手相讓，姚襄一口氣恢復(fù)巔峰狀態(tài)。

    如今桓溫北伐，在他看來，是羊入虎口。

    姚襄以逸待勞，拒守堅(jiān)城雄關(guān)，兵多糧足，怎么看勝算怎么大。

    “姚襄太輕敵了。”李躍一嘆。

    崔宏笑道：“殿下似乎不看好姚襄？”

    “姚襄用兵，敗多勝少，不識桓溫厲害，定要栽一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