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279節
兩三代之后,只怕要重走魏晉的舊路。 一句話,自己不動手,第二代三代更不可能。 而李躍的野心絕不僅限于一個加強版的曹魏或者北魏。 “諸位只知秦二世而亡,卻不知歷代皆行秦制,大漢若真無為而治了,如何擊敗匈奴,鑿通西域?孤的確要引以為戒,但引的是魏晉之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不強,焉有爾等士族容身之地?改制勢在必行!”李躍一巴掌拍在案幾上。 原本這次朝議只是跟他們通通風,試探試探,并不是真的聽他們諫言。 歷史上哪一次革新不是獨斷專行的? 一團和氣還叫什么革新? 易經六十四卦有言:已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 革者,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猶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謂之革也! 做大事就要有做大事的氣度,總想著在后面當縮頭烏龜肯定不行。 李躍需要向他們表明自己的態度,這樣才會有支持者。 “殿下宏圖大略,革新若成,大梁將有萬事之固,臣附議!”還是申鐘第一個站了出來。 “臣附議!”劉群緊隨其后。 接著朝堂上另一半的人也跟著拱手,“臣等附議!” “我大梁百廢待興,若想超邁前代,絕不可固步自封,諸君當與孤繆力同心砥礪前行,共創恢弘盛世!” 人要有理想,一個國家同樣也是。 西晉基本沒有外患,所以一個勁的內斗,幾乎所有想干點事的人,都被滅了三族。 東晉直接躺平,偏安江左,時不時的嚷嚷兩聲要北伐,遇到點挫折,便一潰千里…… 梁國肯定不能像它們這般。 “愿與殿下同行!”少壯官員們激動起來。 而劉群則一臉的擔憂之色。 李躍知道事情絕不會這么簡單,從朝議的架勢上看,阻力肯定不會小。 但再大,也要推行下去。 某種程度上,現在也是最好的時機。 燕國沒有南下的實力,江東的北伐偃旗息鼓,氐秦深耕關中,沒能力東出,代國和張平也就兩根攪屎棍,無傷大雅。 國中豪強也被壓了下去,新豪強還在成長之中。 現在不動手,要等什么時候? 梁國的進取不只是在疆域土地城池上,還應該在制度上。 以前摸著冉閔過河,現在要自己向前趟,逆水行舟不進則亡! 李躍直接責令尚書臺開始主理裁郡劃州之事,又將今年科舉的幾位賢才都安插其中。 而這些人中,一半來自王猛麾下。 還有李躍刻意挑選的寒門庶族…… 東平郡,壽昌縣。 春雪尚未消融,天寒地凍。 不過王猛仍帶著數百宿衛巡視地方,他沒選擇郡城,也沒選擇縣城,而是壽昌境內的一座小村邑。 “托梁王殿下與王使君的福,小人能吃飽穿暖。”一個六十四五的老者將切碎的rou,倒入釜中,與粟米粥一同烹煮。 兩個孫子躲在腿后,嘴邊情不自禁的流下口水,卻緊張兮兮的望著王猛和他身邊高大威猛的黑云將。 稍頃,rou香與粥香混雜在一起,裊裊升起,整間茅草屋都溫暖起來。 王猛掃了一眼老者身上襤褸的衣衫,又望了望兩個孫兒露出腳趾頭的草履,臉上神色并沒有松懈下去,“孩子父母何在?” “回稟使君,外出打魚采摘去了,今年官府放開山澤,趁著冬日沒有徭役,弄些山貨澤鮮。” “甚好、甚好。”王猛臉上總算有了些喜色。 正要問些其他的,卻聽到屋外一陣嘈雜。 “王使君可在?” 王猛連忙出門,三名信使連忙下馬,單膝拜在雪中,其中一人雙手捧著一封信,“殿下有密信。” 王猛正要去接,卻忽然被身邊的楊略攔住,“爾等是哪一營的兄弟?” 密信要么走宿衛軍,要么走校事府。 但這幾人卻穿著斥候的衣服,面相也生疏的很。 楊略身為校事府校尉,李躍身邊聽用的校事他都識得,卻從未見過這三人。 “宿衛軍巳營隊率荊順!”捧信之人低著頭。 但三人全都如豹子一般緊繃起來。 王猛提刀游歷天下多年,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看出三人的不妥,向身邊的宿衛使了個眼色。 宿衛們緩緩挪動腳步,將三人圍在其中。 “爾等到底是何人?”楊略手按刀柄,與兩名甲士一步一步靠了過去。 “將軍何出此言?我等是……殺賊!”為首之人忽然暴喝一聲,一把撕開手中的信,露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匕首鋒刃透著一絲淡淡的幽綠。 第三百六十四章 刺殺 如果王猛當時上前去攙扶,只怕現在已經是個死人。 三人同時暴起,兩人沖向楊略,為首之人飛撲向王猛,那種舍生忘死的氣勢,絕不在百戰老卒之下! 不過宿衛也經驗豐富。 “咻”的一聲,一把手戟在半空中旋轉,狠狠扎進為首之人的額頭上。 那人一聲不吭就倒下了。 “留活口!”楊略低吼一聲。 十幾名甲士上前,以小盾抵擋剩下的兩人。 兩人揮刀亂砍亂刺,卻無濟于事。 眼看就要被抵住,二人卻毫不猶豫的揮刀刺向自己的喉嚨。 鮮血飛濺,灑在盾牌上,也灑進雪中。 王猛搖搖頭,“第十三次刺殺!” “這些刺客跟前幾次的大為不同!”楊略檢查了尸體,四肢健壯,左右手虎口上都有老繭,身上攜帶的兵器也非尋常貨色。 “尋常豪強養不出這等死士!看來是大人物盯上我等了。”王猛冷笑一聲。 楊略掃了一眼茅草屋中瑟瑟發抖的祖孫三人,令宿衛將尸體抬走,又令人清掃了血跡,脫下身上的皮氅,遞給老者。 “使不得、使不得。” “老丈因我等而受驚,無論如何都請收下。”楊略一臉誠懇之色。 “多、多謝將軍……” 王猛卻望著寒風中鄴城的方向,“此次革新非同小可,也不知殿下決心如何?” 他很清楚遞上去的三策會遭受何等的阻力。 曹魏稍一碰觸,便直接改朝換代,石虎如此兇殘,也盡量籠絡士族。 一旦李躍頂不住壓力,這次革新也就到此為止了。 “殿下非常人也,使君何須多慮?”楊略恭敬站在身后。 “楊校尉所言甚是,天下間敢如此重用王猛者,舍梁王還有何人?”王猛仰天大笑,大步向前走去…… 鄴城朱明大街上,一輛馬車正向北駛去。 風雪之中,天地昏暗。 前面的戰馬忽然長嘶一聲,撲倒在地,不停抽搐。 幸虧馬夫經驗豐富,在馬車將要跟著傾覆時強行穩住,沒有翻倒。 馬夫擦了擦額頭冷汗,下馬檢查馬匹,卻見馬頸處插著一支羽箭,正驚恐失措時,只聽得“咻”的一聲,一支羽箭釘穿了脖頸,他一句話都沒說出就軟軟倒在地上。 接著,三名穿著麻衣之人從巷間奔出,沖向馬車,亂刀揮下。 “大膽!”校事們很快趕到。 然而終究晚了一步,馬車中滴滴答答流淌著鮮血。 三名刺客毫不遲疑的揮刀沖向趕來的校事…… “申鐘遇刺了?”李躍盯著張生野。 “屬下……疏忽……刺客訓練有素,準備多時,校事及時趕到,刺客一見形勢不妙,便揮刀自刎……”張生野緊張的抿了抿嘴唇。 “這不是刺客,而是蓄養的死士!”李躍沒想到他們會對申鐘下手。 而下手的理由不言而喻,申鐘聲望僅在劉群之下,第一個支持革新,自然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釘rou中刺。 想到此處,李躍心中一驚,“趕緊加派人手,保護劉令君!” 申鐘死了,影響還可以控制,但若是劉群出事,地方上各種牛鬼蛇神便壓不住了。 “唯!” 張生野剛要離去,就聽到宦官在殿外細著嗓門道:“殿下,劉令君府上前來報喪!” “晚了。”李躍坐回胡床上。 敵人的反擊如此兇狠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