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265節
陽騖貴為燕國三輔之一,是與慕容恪、慕容評同級別的存在,還是三朝老臣。 “不可走了封奕!”李躍久聞此人大名。 冀州豪強的叛變,都跟此人脫不了關系。 魯口的幕后主使也是此人。 “末將愿領一軍,擒封奕而歸!”秦彪拜在面前。 他與糜進二人抵在冀州最前線,這么長時間不見,變得沉穩多了,已經有了百戰宿將的氣勢。 “領中堅、驍騎二軍出戰!” “遵令!” 不過封奕此人比陽騖油滑多了,收到慕容儁、陽騖的敗報之后,急忙向西逃竄。 秦彪率黑云驍騎在后追殺,封奕卻扔下步軍,只率輕騎向中山狂奔,逃過了一劫。 兩路人馬皆敗,慕容評不敢北上,勒兵魯沱水之南的成平,觀望魯沱水之南的束州。 北面皇甫真、慕容軍的三萬人馬又縮回了涿州。 一個束州令燕軍首尾不能相顧。 但慕容儁被困在城中,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 既然各路人馬都不來,李躍嘗試性的攻了兩次束州城。 城中糧草充足,有一萬余殘兵,慕容儁提劍親至城頭,激勵士氣,擋住了梁軍的進攻。 李躍圍著束州城轉了一圈,按照以往的經驗,集中所有兵力不計傷亡代價,五日之內,應該能攻破此城。 不過自己這邊攻城了,慕容評、皇甫真、慕容軍肯定玩命來救援。 他們的兵力加在一起也有五萬人馬。 “殿下,大喜,楊校尉、呂都尉與鹿勃早將軍兵變成功,呂護見勢不妙,率本部四千騎西投慕容垂而去!”斥候帶回南面的消息。 原本已經做好魯口失守的準備,沒想到楊略、呂光、鹿勃早還是成事了。 不過其中之兇險,不足為外人道。 魯口既然捏在手中,自己的后路也就沒有多少問題,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而燕軍則被一分為三,北面慕容軍、皇甫真,南面慕容恪、慕容評,西面慕容垂、悅綰、慕輿根。 戰場形勢偏向梁國。 但李躍沒有掉以輕心,燕國落在下風,并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 尤其是南面的慕容恪。 慕容垂飛不出王猛的手掌心,封奕被打殘了,慕容評、慕容軍皆懼黑云軍聲勢而不敢近前,但慕容恪卻不好說。 薄武、陳端、崔瑾的鎮軍只怕很難擋住此人…… 南面,東光。 三支梁軍死死纏住慕容恪,激戰多日,梁軍傷亡頗大,不過慕容恪的兩萬步騎只剩下一萬五千余人。 很多人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受傷之后發病而亡。 慕容恪深入敵境,自然也要承受相應的代價。 梁軍的不屈不撓,也令慕容恪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個敵人遠非羯趙、高句麗、宇文、段氏可比,被擊敗了五次,照舊重振旗鼓,跟了上來。 而慕容恪知道,這并不是黑云軍主力…… “慕容恪小兒,出來一戰!”一員中年將領帶著四五百騎兵前來襲擾。 騎兵在營前往來奔馳,耀武揚威。 “黑云軍元老,一為薄武,一為陳端,前者安陵之戰,薄武已被將軍重傷,觀此人年紀必是陳端!”慕容虔望著生龍活虎的梁軍,也有些無奈。 無論擊敗他們多少次,只要沒有斬盡殺絕,他們就會卷土重來。 一直糾纏,嚴重遲滯了他們北上的步伐。 而北面的形勢并不樂觀。 慕容垂十幾萬大軍竟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王猛死死擋在巨鹿。 燕王慕容儁與梁軍野戰,大敗,被困于束州城。 魯口也丟了…… 如今擺在慕容恪面前的問題不是攻滅梁國,而是如何收拾殘局。 慕容恪眉頭稍稍蹙起,又很快平緩下來,忽然大笑了兩聲,“李躍名不虛傳,真乃吾之勁敵也!傳令全軍,隨吾殺回幽州。” “殺回幽州!”周圍燕將深信不疑。 慕容恪親至營中安撫士卒,士卒一見到他,仿佛尋到了主心骨,頓時安寧下來。 他一向深得士卒愛戴,加上百戰百勝之聲威,夏、夷諸族皆心悅誠服,愿為之效死。 不理營外挑戰的梁軍,起兵向西而去。 梁軍不緊不慢的跟隨,慕容恪又轉道向北,至漳水之南,忽又向東。 梁軍不明所以,調動越來越多的兵力跟在后面。 慕容恪卻在此時忽然南下,直撲兵力空虛的南皮。 南皮是梁軍大本營,梁軍之所以能屢敗屢戰,皆是崔瑾在后調度,迅速補充兵力。 燕軍來勢極為兇猛,仿佛要踏平南皮一般。 陳端率兩萬余梁軍馳援,卻不料慕容恪調轉矛頭,親率八千騎兵于漳水之南大破梁軍,殺的尸橫遍野…… 慕容恪下馬,望著身受重傷的陳端,鮮血和內臟從破損的盔甲間流出,眼中掠過一絲悲憫,“愿降否?” 受了如此重的傷,肯定命不久矣。 但慕容恪仍要勸降,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支持著他們。 “呸,我乃……中土……豪杰,豈可從賊?今日敗于汝手,技……不如人,自當……一死以謝……梁王!” 陳端奮力朝慕容恪噴出一口血水,卻無力的落在慕容恪腳下。 “大膽!”親衛們紛紛拔刀,欲將其碎尸萬段。 慕容恪并未阻攔。 親衛提刀上前,陳端卻用盡所有力氣大笑:“來、來!” 豪邁而略帶癲狂的笑聲令親衛們一愣。 這樣的人可以用刀劍將他碎尸萬段,卻無法折服他的心。 “退下。”慕容恪揮了揮手,走到陳端面前。 卻發現此人已經氣絕身亡,臉上猶帶著一抹傲然的冷笑。 曾幾何時,乞活軍在羯胡胯下茍且偷生,而現在,他們已經不懼生死,仿佛回到三百年前那個強盛的時代…… 慕容恪盯著尸體看了許久,然后嘆了一聲,“厚葬之。” 第三百四十五章 猛虎 慕容垂非常郁悶。 他實在想不通自己十幾萬大軍,竟然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死死擋在巨鹿。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用盡了各種辦法,但無論做什么,對方仿佛提前知道了一般,總能正確的應對,讓他進退失據。 就像一條蛇,被人捏住了七寸的感覺。 “梁國可堪為帥者,唯李躍一人耳,余者皆不足為慮,王猛何許人也?為何從未聽過他的名字?”慕容垂發紅的眼圈盯著地面的廮陶城。 不過即便他眼中能噴出火,也無法撼動此城。 一次一次的擊退慕容垂的進擊之后,不僅燕軍士卒們失去信心,連慕容垂也感覺這輩子都無法攻破廮陶。 此次南征,燕國君臣處心積慮謀劃了三四個月。 針對梁國弱點而來。 如果李躍率黑云主力防守西線,那么慕容恪、慕容儁就會率另一路大軍橫掃冀州之東,然后由東向西,從河間、安平夾擊巨鹿,如當初襄國大戰一般,將黑云主力消滅在廮陶。 如果李躍率黑云主力防守東線,慕容垂的十幾萬大軍將會如泰山壓頂一般,猛攻鄴城、枋頭、黎陽。 拿下鄴城,這場大戰也就結束了,梁軍不可能在大河之北站穩腳跟。 然則,事情卻并未按照燕國君臣預料的走。 梁軍兩路都擋住了燕軍的進攻。 不,不僅是擋住,東線梁軍已經獲勝,不僅拿下魯口,還大破慕容儁、生擒陽騖,逼走封奕,慕容評、慕容軍兩軍聞風色變,不敢進前。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李躍用兵,詭譎如狐,兇狠如狼,數年間能從草澤間崛起,絕非浪得虛名之輩,王猛此人既能得他信任,必有過人之處,如今殿下被困束州,滅梁已然失敗,不如退兵,解束州之圍,徐圖后策!”悅綰永遠都是一張面無表情石頭臉。 而正是這石頭一般的性格,能說出最冷靜最符合時宜的話。 如果一個廮陶都拿不下,那么后面的鄴城、枋頭、黎陽等重鎮就更不用想了。 而另一個更嚴峻的問題擺在慕容垂面前,軍中沒有多少糧食了…… 再打下去就要殺馬為食。 老將慕輿根則老氣橫秋道:“哼,玄恭、阿六敦畢竟年少,在遼東欺負欺負野人,便自以為天下無敵了么?中土人物極多,若非他們自相殘殺,我等豈是對手?如今打不下去了,退走便是,賴在此地,只怕有當年冉閔之敗!” 慕容垂臉上怒氣翻涌,阿六敦是他的鮮卑小名。 慕輿根不僅鄙視了他,連慕容恪也一同鄙視了。 但憤怒也沒有辦法,慕輿根三朝老臣,慕輿家族在燕國也非同小可,慕容垂貴為宗室也得罪不起。 更何況他還是一個不怎么得勢的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