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豫州刺史袁真從合肥驅(qū)兵北上，提前入駐壽春，孟開所部騎兵，在外襲擾，梁嘯率領(lǐng)的前鋒左右營雖然悍勇，但畢竟廝殺了這么久，早已疲憊。

    而袁真非是謝尚、殷浩之流可比。

    當(dāng)初正是他率軍北上攻破合肥，生擒冉魏的南蠻校尉桑坦。

    拜在李躍面前兩個抉擇，南下，圍攻壽春，花上一兩個月，李躍絕對有把握拿下。

    但河北已經(jīng)迫在眉睫，沒那么多時間。

    “我軍疲憊，壽春暫時不取也罷。”常煒道。

    “令梁嘯回防下邳，大軍隨某北上。”李躍雖覺得可惜，但也無可奈何。

    形式如此，沒時間跟江東在此糾纏，不得不取舍。

    第二百八十二章 黃昏

    即便要北上，也不能就這么走了。

    李躍約束將士，自下邳渡過泗水，耀兵兩淮，窺望江東。

    所有黑云軍士卒都騎上繳獲的戰(zhàn)馬，先南下淮陰，再西進睢陵，橫跨淮南，兵鋒直至壽春城下。

    沿途郡縣，望風(fēng)而潰，江東軍民，紛紛難逃，未有一軍敢上前抵抗。

    連孟開的三千精騎都避開鋒芒，不敢再與黑云軍對峙。

    袁真躲在壽春城中不敢動彈，淮南太守陳逵發(fā)揮傳統(tǒng)藝能，一把火燒掉了合肥，率軍南逃。

    黑云軍威勢之盛，沿途斬殺諸胡四萬余眾，俘虜十五萬之眾，近三十年而未有，江淮震恐，殷浩、謝尚在江北深溝高壘，生怕黑云軍乘勝南下。

    耀武揚威之后，李躍心滿意足的勒兵北上。

    壽春雖然沒拿下，但看江東的樣子，絕不會在此地與黑云軍死磕，遂下令徐成有機會便收復(fù)。

    黑云軍馬不停蹄的北上，剛到薛縣，北面再次傳來消息，冉閔九勝！

    而慕容恪依舊沒有潰敗。

    兩軍還在中山對峙。

    事出反常即為妖，冉閔九戰(zhàn)九捷，卻一直沒打開局面，說明局面一直被慕容恪牢牢掌控。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居然還敢在中山挺著，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降臨。

    這其實也側(cè)面反映出慕容恪的統(tǒng)兵能力。

    一個可怕而難纏的對手。

    慕容氏如今的江山，一大半都是他打下來的。

    不過李躍也心中豪氣干云，有資格與這種對手同臺，本身就是一種勝利。

    四年之前，不過黑云山一流民，今日卻席卷大半個中原，麾下數(shù)萬精銳，百萬之民，大丈夫至此，足慰平生！

    剩下的只要穩(wěn)住，中原的潛力便會一點一點的釋放出來。

    當(dāng)然，以后的路也會更難走。

    張遇、劉國、殷浩、荀羨這些人不過二三流的對手，以后要面對的是慕容恪、慕容垂、桓溫，甚至還有苻氏、拓跋氏。

    然而他們同樣也要面對黑云軍。

    李躍雄心萬丈。

    “都督北上欲救援魏主否？”常煒坐在鹿車上問道。

    李躍望著淮北干凈的天空，“應(yīng)該來不及了，慕容恪不會等我們北上去策應(yīng)冉閔。”

    對冉閔，李躍自問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幾次送上糧食，緩解鄴城的困境，上表勸他見好就收，勵精圖治，以為長久之計，但他全都置若罔聞。

    而冉閔一旦外部危機緩解，就對兗州虎視眈眈起來。

    這種局面，也注定和冉閔不是同路人。

    “唯一龍死，方可一龍升！天意昭昭，非人力可扭轉(zhuǎn)。”常煒捻須輕聲道。

    聲音小的李躍都沒聽清……

    中山，魏昌。

    “慕容恪！”燕軍大營前，冉閔立馬橫矛，怒吼著慕容恪的名字。

    齊聲洪亮，卻帶著幾分蒼涼和疲憊。

    連胯下神駒朱龍都沒有往日雄駿，低頭垂耳，不時發(fā)出一兩聲悲鳴。

    春末夏初，風(fēng)從南來，掀起冉閔的披風(fēng)，背后的旌旗輕輕抖動。

    九戰(zhàn)九勝，卻依舊不能改變眼前的困境，猶如一頭困在網(wǎng)中的巨虎，無論如何奮力掙扎，巨網(wǎng)牢不可破，而猛虎卻逐漸氣力不濟。

    “慕容恪，可決一死戰(zhàn)爾！”冉閔氣沖牛斗。

    但無濟于事，一排排鹿角之后，燕軍緊張的豎起長矛，沒有任何出城決戰(zhàn)的意思。

    “陛下，我軍已然力竭，當(dāng)退還鄴都，休養(yǎng)士卒，然后再決一死戰(zhàn)！”董閏聲音中帶著幾分絕望。

    軍中戰(zhàn)馬已經(jīng)被殺盡，騎兵成了步卒。

    但冉閔還是不退。

    “大戰(zhàn)至此，豈能說退便退？今若退走，天下人何以看朕？”冉閔回過頭，雙眼赤紅如火，臉上青筋跳動。

    猙獰模樣令董閏心中一寒，張溫拱手道：“陛下即便不退，也該深溝高壘，以待援軍！”

    冉閔望著兩人，“援軍？哪里還有援軍？”

    張溫小心翼翼道：“兗州李都督數(shù)次上書陛下，忠心可鑒，必不會坐視慕容氏橫行河北。”

    “哼！”冉閔眼中怒火再度燃起，驅(qū)馬一步一步走向兩人，“只要慕容恪敢出營，朕便可破其軍斬其首，何必他來援手？”

    “陛下神武！”董閏趕緊拉住張溫一起下拜。

    冉閔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人，一絲淡淡的殺氣在全身上下縈繞。

    對廣宗乞活軍，他早就心生忌憚。

    不是投降慕容氏，便與兗州走的很近，只不過石琨、劉顯一直緊咬不放，才讓他沒機會出手。

    周圍士卒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冉閔身上的殺氣終究沒有爆發(fā)，“回營！”

    董閏、張溫如釋重負(fù)……

    魏軍退走，燕軍大營中慕容恪靜靜的看著一切，身后五千騎兵肅立營中，人馬俱披鐵甲，其間以鐵索相連。

    馬上士卒皆慕容恪精心挑選擅射勇而無剛之人。

    連士卒的性格都考慮到了，勇而無剛。

    這套鐵索連環(huán)馬，是慕容恪為冉閔量身定做的，失敗九次，慕容恪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魏軍的弱點，每次都是冉閔沖鋒在前，遇神殺神遇佛斬佛，鋒銳無匹，所向披靡，再多的兵力圍攻，都會被他殺破重圍。

    冉閔既然擅長沖擊，那就讓他沖不起來。

    只要限制冉閔的沖鋒，那么魏軍就是甕中之鱉。

    “賊軍已然疲困，可擊也，黑云軍不日北上，不可令二軍聯(lián)合。”高開在旁輕聲道。

    “事不宜遲，今日出戰(zhàn)。”慕容恪當(dāng)機立斷。

    燕軍士卒集結(jié)，卻面有驚懼之色，冉閔九戰(zhàn)九勝給他們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雖然在慕容恪卓絕的領(lǐng)兵能力下，沒有大敗，但傷亡也不小。

    很多士卒一見冉閔便膽寒。

    不止是士卒，連燕軍將領(lǐng)也被打怕了。

    冉閔在戰(zhàn)場上一次又一次以微弱兵力擊潰他們，所用前去挑戰(zhàn)的燕將，都被冉閔斬于馬下。

    慕容恪巡視諸將，拔劍而呼：“閔一莽夫耳，今日必為吾所擒，諸位何不效死力哉！”

    但將領(lǐng)們眼神卻躲閃起來。

    慕容恪勃然色變，“十萬大軍，每日糧草數(shù)以萬計，皆國家心血，爾等畏敵如虎，有何面目回見陛下？吾為宗室，尚且不懼身死，何況爾等？今日之事，有死無生，后退一步著，斬！”

    一向溫和寬仁的人忽然發(fā)怒，以一個動不動就發(fā)怒的人更有威勢。

    眾將全身一震：“愿隨將軍血戰(zhàn)！”

    慕容恪策馬立于士卒之前，“今日，必擒殺冉閔！”

    燕軍對慕容恪一向心悅誠服，不然也不會被冉閔擊敗九次，還沒有潰散，簡單的一句話，便喚回士卒的斗志。

    “殺！殺！殺！”

    無數(shù)把長矛、大弓舉起……

    第二百八十三章 鐵馬

    吼聲在荒野中傳動。

    驚動正在回營的魏軍。

    下午的烈日下，冉閔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回望著北面燕軍大營，只見戰(zhàn)馬奔動、集結(jié)，旌旗招展，戰(zhàn)鼓擂動。

    冉閔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只要慕容恪敢出來決戰(zhàn)，他便有信心滅了他。

    “傳令，誘燕軍至泒水南岸！”冉閔也吸取了前幾次大戰(zhàn)的教訓(xùn)，每次都在魏昌附近爆發(fā)，燕軍一被擊潰便逃回大營。

    泒水南岸水多、林多，利步卒，而不利騎兵，又靠近中山，若戰(zhàn)況不利，常山太守蘇彥隨時能支援。

    冉閔身經(jīng)百戰(zhàn)，絕非單純的莽夫。

    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不屑于動用陰謀詭計，能正面擊敗敵人，就絕不會拐彎抹角。

    只是如今士卒疲憊，擅長的騎兵變成了步卒，冉閔自然要謹(jǐn)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