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211節
慕容恪一直注視著營壘前的冉閔,良久,臉色平靜道:“冉閔勇而無謀,一夫敵耳。不足為慮,其軍饑疲難用,定可擊破。” 慕容恪的背后有一個穩定的燕國支持,可以敗三次四次,甚至七八次,而冉閔背后只有一個疲敝的鄴城。 魏軍在營外叫嚷了一陣,也就退兵了。 片刻之后,潰散的燕軍紛紛返回營壘。 慕容恪謙恭仁和,從不諉過于人,極得人心,是以部眾即便潰敗,只要沒死,都會返回大營。 魏燕第四戰,依舊是冉閔獲勝…… 青州戰場。 姚襄更加謹慎起來。 連砍個柴都出動五六千人,黑壓壓的一片去,呼啦啦的一群回。 這讓各義從軍更難下手,他們的傷亡也開始增大。 只有賈堅率范路、段羆兩部,突襲得手,斬殺一千余人。 “都督,這些不是敵軍首級。”張生野提著幾顆首級放在木案上。 斬獲越來越少,于是就有人開始不守規矩,動起了歪心思。 “你如何看出?”李躍好奇道。 首級上遍布刀痕,還有火燒的痕跡,血rou猙獰。 “牙齒!”張生野也不避諱,捏開嘴,手摩挲起來,又試了試喉頸,“此人為女,三十幾許年紀,不超過三十五!” 李躍一愣,“你小子還有這等本事?” “屬下未跟隨都督之前,為羯人之牧奴,跟其他老牧奴學了幾手。”張生野一臉得意。 “你這用在畜牲身上的手段,用在人身上,準確否?” 張生野道:“畜牲與人并無太大區別,屬下有七成把握,并且詢問過斥候,能斷定這支人馬連日來并未出現在敵營附近。” 李躍看了他一眼,“哪支人馬所為?” 既然經過斥候的核實,應該差不了。 黑云軍的斥候是精銳中的精銳,傳回的消息很少出錯。 “平原杜能部!”張生野道。 “杜能?”李躍對此人有些印象,當初滎陽大戰,這人跟朱禿穿一條褲子,關系不錯,在黃河下游頗有實力。 常煒道:“此人與青州乞活軍關系密切,都督準備如何處置?” 不處置,殺良冒功這種事就會泛濫。 乞活軍、流民軍都不是什么善類,有時是人,有時是畜牲、野獸,他們做的惡也不少。 就像張生野不經意的一句話:畜牲與人并無太大區別。 這年頭為了自己更好的活下去,有什么不能做的? “令梁嘯拘捕杜能部,押送至中軍!斥候營監視朱禿部。”李躍沒有猶豫。 常煒道:“都督可用其他計策密除之,以免后患。” 這便是一個謀士的局限性,遇到問題,習慣以陰謀解決。 “他犯了軍法,就該明正典刑,堂堂正正,賞罰分明,何懼之有?否則軍法松弛,得不償失,我黑云軍與羯趙何異?” 有些東西還是要堅持的。 此事若是放任不管,可想而知,其他義從軍一定會效仿。 很可能青州沒毀在姚襄、石琨手上,反而毀在這群人手中。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戰起 為了以防萬一,李躍還讓徐成率兩千驍騎營南下,以免發生集體暴動。 不過梁嘯處理的干干凈凈,一場鴻門宴,迅速將杜能連根拔起,麾下四千余部曲也被控制起來。 杜能及其親信被押送中軍大營。 李躍身上原本就有冉閔的假節之權,戰時可斬觸犯軍法之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會發現,看到的都是冰山一角。 一只螳螂出現,意味著看不見的地方有一窩螳螂。 殺良冒功并不是什么新鮮事,各義從軍多多少少干過,甚至有人將戰死袍澤的頭顱割下,冒充敵軍首級,只為換取那幾斗糧食。 只不過杜能是大張旗鼓的干,手腳一度深入北海、齊郡、泰山等地。 一面趁機裹挾青壯,劫掠糧草,一面將不肯屈服之人當成敵軍斬首,用他們的首級換黑云軍的糧食。 出兵時杜能三千不到的部曲,現在四千七百多人,營中還發現大量擄掠而來的女人、糧食、錢帛。 賺的盆滿缽滿。 證據確鑿,辯無可辯。 “此等流賊,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軍法。”賈堅嘆息一聲。 陳端怒氣沖沖,“乞活軍的臉便是被這等人丟掉的,合該千刀萬剮。” 丁嬈、孫元則臉色難看起來。 這場審判本來還邀請了朱禿,不過此人心虛,不敢來。 與他關系親密的丁嬈、孫元反而來了。 敢來就說明問心無愧,不敢來就有問題。 “你還有何話可說?”李躍臉色鐵青。 胡人殘害華夏百姓也就罷了,沒想到自己人更心狠手辣。 斥候和校事能查到的,死在杜能手上的就有三千六百多人,沒查到的不知有多少。 “屬下一時昏了眼,罪無可恕,但還望都督給個機會,讓屬下上陣與胡人拼個你死我活,戴罪立功!”杜能也是經過大風大浪之人,知道求饒沒用,換了一種方式。 不過這種人李躍不敢再相信他了。 真到了戰場,誰知道他會不會倒戈。 “戴罪立功就免了,來人拖下去,全都腰斬,傳首各部義從軍。”李躍早已心如鐵石。 自下山以來,還是第一次用這等酷刑。 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其實這年頭很多人根本就不怕死,尤其是這些刀尖舔血之人,不用酷刑根本鎮不住他們。 “你……你今日敢殺某,明日便有人反你!”杜能暴起,欲撲上來,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三名親衛才將他按住。 李躍冷笑道:“哦?你倒是說說誰要反?本都督巴不得他們現在跳出來!” 杜能不肯放棄最后機會,“說出來,能換我活命否?” “拖下去。”李躍揮了揮手,懶得再跟他啰嗦。 既然敢動手,就不怕別人造反。 過不多時,營外傳來一陣陣的慘叫聲,杜能連同親信五十六人,皆被腰斬。 與他們犯下的惡行相比,絕對配的上這種酷刑。 丁嬈、孫元等人噤若寒蟬。 隨后,杜能的人頭被傳送義軍各部,并未引起多大震動,杜能堂堂正正的死于軍法之下,沒人挑的出毛病。 也就五六支人馬帶著部眾不辭而別。 李躍沒有強留,此次大戰本身就是一個篩選的過程,離開的,都不是同路人,留下的,以后倒是可以爭取。 只要崔氏、鄭氏,以及賈堅這種大士族大豪強沒有離去,形勢就還在掌握之中。 斬殺杜能之后,義軍各部規矩多了,但也謹慎了許多,不再主動攻打姚襄、石琨,開始得過且過起來。 戰場陷入僵持之中。 姚襄、石琨三十萬人馬,如此規模,不可能在短期內決出勝負。 而廣固之戰不是孤立的,既與魏昌之戰息息相關,也與南面形勢緊密相連。 牽一發而動全身。 中山很快傳來密報,冉閔三戰三捷之后,再勝兩場,還斬殺了叛將段龕,壓著慕容恪數萬大軍打。 不過魏軍雖然勝了,但形勢不容樂觀。 出征的一萬精銳折損三成,士卒接連大戰,在慕容恪輕騎襲擾下,得不到休整,后方補給困難,軍中糧食短缺,戰馬沒有精飼,越發羸弱,馬力逐漸不支,每天被殺的戰馬有三四百頭。 加上戰場上的損耗,原本七千精騎,現在只能維持兩千騎,還在不斷下降之中。 董閏和張溫幾次勸冉閔見好就收,回去固守襄國或者鄴城,但冉閔沉浸在五戰五捷的快感中,聲言不斬慕容恪誓不罷休。 有韋謏、王泰前車之鑒,董閏張溫不敢再勸,再勸就要出人命,弄不好全族人的命都要陪進去。 “都督,朱禿昨夜向姚襄和下邳各派出使者!”校事一大早便來稟報。 “好。”李躍并未感到多驚訝。 杜能被殺,影響最大的是朱禿,兩人以前就關系不錯,一個在樂陵,一個在平原,互為唇齒,同進同退。 唇亡齒寒,朱禿的背叛是遲早的,所以斥候、校事早就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人在黃河下游名聲一直都不怎么樣。 審理杜能時,李躍召他前來,他卻以負傷為由推辭。 “都督欲取兩淮,關鍵便落在朱禿身上!”常煒起的更早,每天天蒙蒙亮便起床梳洗,處理各種公務。 “江東一向膽怯,只怕荀羨未必敢北上。”李躍笑道。 “尋常時候必然不肯,然殷浩北伐失敗,王謝荀殷等江東士族亟須挽回顏面,否則桓溫那一關就過不去了,屬下覺得,姚襄、石琨三十萬人,我軍未必能全部吞并,不如驅其南下,姚襄野心勃勃,江東士人一向忌憚北方將領,殷浩、謝尚既然排擠張遇,定容不下姚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