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千余羌騎只是吊在后面，見黑云軍一直向東，沒有北上灄頭之意，也就退去了。

    不過羌騎退了，清河崔氏又貼了上來，殺豬宰羊，犒勞過境的黑云軍。

    崔瑾在兗州身居高位，崔氏重新將他迎回了宗族，在李躍的默許下，不少崔家子弟也順勢進(jìn)入兗州發(fā)展。

    黑云軍過境，他們自然不放過大獻(xiàn)殷勤的機(jī)會。

    獻(xiàn)上的豬羊倒也罷了，黑云軍也不缺這幾百頭牲畜，不過崔氏送來的情報，則讓李躍眼前一亮。

    崔家在河北扎根幾百年，地頭蛇中的地頭蛇，燕軍部署，兵力，后勤補(bǔ)給路線，渤海山川河流等等，都摸得一清二楚。

    連姚弋仲臥病在床都一并報了上來……

    百年的士族，果然非比尋常。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神童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從賈氏堡上射出，落在慕容評馬蹄前十余步的距離。

    馬背上，五十出頭的慕容評神色漠然的看著地上的羽箭，向賈氏堡揮了手，身后令旗揮動，左翼三千人持盾向前。

    但接下來一支支羽箭仿佛長了眼睛一般，從刀盾手的空隙間鉆入，當(dāng)場倒下二十余人。

    而后面每走一步，都會倒下十余人。

    被射殺的人雖然不多，卻防不勝防，對士氣打擊極大。

    慕容評視若不見，燕軍士卒只能繼續(xù)向前。

    一名燕將怒吼而出，提著刀盾向前沖，但沒跑幾步，一支羽箭呼嘯而來，貫入他的嘴中，釘在地上……

    周圍士卒倒抽一口涼氣，前進(jìn)的步伐都慢了下來。

    慕容評卻在后面贊了一句：“神射！”

    燕軍綿軟無力的進(jìn)攻被輕易擊退。

    “堡中守將何人？”

    “趙殿中督賈堅。”燕軍中有不少人來自渤海，知根知底。

    慕容評撫動長須，“此等神射，天下無匹，小小一塢堡竟能抵擋吾兩萬大軍十余日，此人頗有將才，可招降之！”

    與此同時，浮陽縣。

    燕軍圍困數(shù)日，也沒攻破城池。

    兩騎走出燕軍大陣，緩緩走向城池，“逄約，何不出城一敘？”

    說話之人須發(fā)灰白，臉上皆是魚鱗一般的皺紋，但雙眼在寒風(fēng)中異常明亮。

    此人便是燕國相國、五材將軍封弈，此番燕軍進(jìn)攻河北，正是出于他與慕容垂的提議。

    封氏祖籍在渤海，與逄約是世交。

    封弈親自出面，身邊只帶一騎，逄約一向豪爽大度，自然也就出城相見。

    寒暄幾句，便直接勸降。

    “冉閔殘暴好殺，不在石虎之下，前誅李農(nóng)，后殺韋謏，其敗亡，非朝即夕，成敗之形，昭然易見。燕王德披天下，奉義討亂，所征無敵。今已都薊，南臨趙、魏，遠(yuǎn)近之民，襁負(fù)歸之。民厭荼毒，咸思有道。且燕王肇開王業(yè)，虛心賢俊，君能翻然改圖，則功參絳、灌，何必為亡國將，守孤城以待必至之禍哉？”

    一番話讓逄約心中黯然。

    冉閔雖在戰(zhàn)場上取得一系列的勝利，卻始終無法改變?nèi)轿旱睦Ь帧?/br>
    誅老臣韋謏全家，更是不得人心。

    韋謏歷任河北七郡太守，治理地方，賑濟(jì)百姓，極有名望，冉閔連他都?xì)ⅲ€有誰殺不得？

    逄約惆悵不已，卻并沒有屈服，“吾既已投魏，安能事燕？君不必多言，魏在一日，這渤海便非慕容氏之地！”

    封弈盯著逄約，見其神色堅決，沖身旁的隨從使了個眼色。

    隨從忽然沖上來，一把按住逄約戰(zhàn)馬，“嘿”的一聲，竟然生生將戰(zhàn)馬按翻在地。

    戰(zhàn)馬長嘶不已，逄約掙扎欲起，卻被此人雙手緊緊箍住，提了起來。

    逄約自幼習(xí)武，弓馬嫻熟，一時猝不及防，為人所制，心中又驚又怒，封弈身為燕國相國，竟然如此卑鄙，“你——”

    “得罪了！”封弈大笑幾聲，在守軍還未出城之時策馬揚(yáng)長而去。

    寒風(fēng)呼嘯在河北大地上，天空中灑落幾片雪花，一場小雪降臨。

    十幾騎斥候從東北面奔來，頭頂和肩膀上頂著幾片淺白。

    “都督，燕軍攻破浮陽，生擒渤海太守逄約，正揮兵趕往南皮。”

    山南水北謂之陽，浮陽坐落在浮水之南，是抵擋燕軍南下渤海的重鎮(zhèn)，此城一破，渤海的大門就洞開了。

    常煒眉頭一皺，“浮陽為逄約故鄉(xiāng)，為何如此輕易便被攻破了？”

    此番燕軍南下，進(jìn)展其實并不順利。

    慕容垂被擋在樂安魯口（今河北饒陽縣境內(nèi)），慕容恪進(jìn)攻中山不利，慕容評南下的這一支人馬其實也不怎么順利，遭到了渤海豪強(qiáng)們的堅決抵抗。

    “燕國相國封弈詐出逄約，于陣前捉拿。”

    “封弈事燕，三朝老臣，未想如此下作。”常煒不禁搖頭。

    “如此說來，渤海危矣！”李躍望著空中飄蕩的雪花。

    封氏原本就是渤海豪強(qiáng)，在此地頗有根基，蓨縣肯定也歸降燕國了。

    “逄約被擒，燕人必為渤海豪杰所不齒，眼下之際，都督不妨大張旗鼓，傳令各地，以安定人心！”崔家派來隨行的少年拱手道。

    十五六歲的樣子，雖沒有崔瑾那般英俊，卻也儀表不俗。

    大士族出身的子弟，自然不同凡響。

    崔家在曹魏混得不如意，卻在南北朝時期大放異彩。

    而他的話讓眾人眼前一亮，原本見其年紀(jì)小，都沒怎么當(dāng)回事，只當(dāng)是崔家派來聯(lián)絡(luò)的，卻不想有如此見識。

    常煒道：“敢問閣下尊名？”

    “不敢不敢，小子崔宏。”

    “冀州神童崔宏？”常煒訝然。

    崔宏靦腆一笑，“不過是族中互相題表而已，在下才疏學(xué)淺，焉能當(dāng)?shù)蒙裢Q？”

    李躍掃了一眼常煒，他世居河北，對河北人物有所了解，能入他眼中的人不多。

    只這種謙遜，就超過很多人了。

    “我兄長亦出身崔氏，黑云與崔氏當(dāng)為一家，汝不必見外。”李躍自然要拉攏一番。

    崔宏拱手道：“崔將軍正是在下叔父，都督亦為在下世叔。”

    李躍“老懷大慰”，此子年紀(jì)輕輕，卻八面玲瓏，不愧是崔家子弟。

    當(dāng)然，這年代的人普遍早熟，女子十二三歲便要嫁人產(chǎn)子，男子五六歲就下田勞作，十二三歲便提刀上了戰(zhàn)場，自然不能跟后世相比。

    亂世也讓人心智成熟一些。

    “甚好、甚好，汝以為此番我軍能擋住燕軍否？”李躍套起了近乎。

    “小侄以為都督必勝。”崔宏也打蛇隨棍上，稱呼都變了。

    “哦？不妨細(xì)細(xì)說來。”

    “燕軍南下，所圖并非冀東，而是坐觀襄國之戰(zhàn)，眼下一阻于魯口，二阻于中山，燕軍銳氣已失，都督若能在渤海擋住燕軍，則慕容儁形勢大不利也，天寒地凍，大雪封途，燕軍十余萬大軍安能久懸在外？”

    崔宏溫和的語氣倒是跟崔瑾有幾分相似。

    常煒道：“那么我軍從何處著手為佳？”

    “冀東豪強(qiáng)，封家心在燕國，逄約被擒，剩下的便是劉、高、賈三家為上，如今慕容評圍攻賈氏堡，賈堅深孚人心，不可令其歸降慕容氏！”

    “善！”李躍點(diǎn)點(diǎn)頭。

    第二百四十四章 風(fēng)雪

    渤海郡之西，煙塵蔽日，黑云軍鼓噪而進(jìn)。

    一面面黑云赤旗屹立在風(fēng)雪之中，鼓角終日不絕。

    斥候與騎兵奔散各地，將一封封殺氣騰騰的軍令射入各塢堡城池之中。

    “討東大都督令，各地緊守城池，不得擅自出戰(zhàn)，投降燕賊者，夷滅三族！”

    黑云軍的到來，鼓舞了渤海抵抗燕軍的地方勢力，一路東進(jìn)，每到一地，便有豪強(qiáng)們率百姓夾道相迎，頗有幾分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架勢。

    黑云軍秋毫無犯，露宿于風(fēng)雪之中，也沒進(jìn)入城池塢堡。

    北地苦胡人殘暴久矣，能有一支紀(jì)律嚴(yán)明的本族大軍支援，無疑給了很多人希望。

    支持擁護(hù)者越來越多。

    黑云軍的名聲就這么傳蕩在河北大地上。

    至于后勤，一部分來自崔家，一部分由周牽從黃河南岸運(yùn)來，充足后勤是戰(zhàn)力和士氣的保障。

    對燕軍而言，此戰(zhàn)是遠(yuǎn)征，而對黑云軍，幾乎成了內(nèi)線作戰(zhàn)。

    渤海、平原、清河各地豪強(qiáng)也紛紛出兵來援，雖然只有四五千人，但頗為精銳，自帶刀矛弓馬和糧草，熟悉渤海地形。

    李躍將他們編入斥候營，渡過浮水，去襲擾燕軍糧道。

    行軍數(shù)日，堪堪趕到高城縣。

    縣令一見黑云軍牙纛，問都不問，直接打開城門，納黑云軍而入。

    賈氏堡就在高城之北，天降大雪，慕容評兩萬大軍為黑云軍聲勢所震，不敢妄動。

    兩邊就這么對峙。

    渤海郡被一分為二，北面除了一座南皮還在抵抗，其他城池不是歸降就是燕軍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