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149節(jié)
沒有牲畜拖累,行軍速度加快了許多。 “前方五十里,發(fā)現(xiàn)石閔先鋒五千人!”剛剛踏入東平地界,斥候就傳回消息。 “來的這么快!”魏山一臉喜色。 李躍揮手,令旗搖動,士卒就地休整,安營搭寨。 “只有五千人么?后軍在何處?”李躍詢問斥候。 “有五六千后軍出現(xiàn)在無鹽,石閔牙纛亦在其中,因道路泥濘,有八九千騎兵滯留在后?!?/br> “盯緊他們的動向。”己方也有五六千步卒遲滯在后。 “領(lǐng)命!”斥候兩條腿在泥地中飛奔,幸虧是夏天,若是秋冬,這雙腳肯定會凍爛。 五十里的距離,加上道路泥濘,至少要兩天時間,時間很充裕。 士卒不僅安營扎寨,還挖了塹壕,設(shè)置了鹿角,只等石閔南下。 不過兩天時間過去了,石閔的大軍卻遲遲未來。 前鋒五千人屯兵三十里外的東平陸。 大雨雖然早已停歇,但泥濘的道路不是一天兩天便能恢復(fù)。 東平國地勢較低,境內(nèi)沼澤、湖泊較多,后世著名的梁山水泊就在西北面。 又等了一日,斥候飛奔來報,“將軍,敵軍近萬騎渡過黃河,自東向西,兵鋒直指白馬津!” “這是抄我們老家去了!”連魏山都看出敵軍的用意。 白馬津后面正是陳留! 黑云軍主力都在魯縣,而剛剛遷徙而來的流民全都集中在陳留。 眼下石閔攻破魯縣是不可能的了,但攻入兵力空虛的陳留,劫殺流民、踐踏田地還是辦得到的。 一旦流民被殺,田地被毀,黑云山剛剛聚集的一點生機也就到頭了。 眾人都望著李躍。 “將軍,我等家眷皆在陳留!”黑云將們臉色劇變。 石閔在平棘坑殺三萬降卒,殺入陳留,只怕雞犬不留,家眷被殺,軍心也會隨之渙散。 這一手黑虎掏心玩的不錯,黃河以南下了場大雨,黃河以北未受影響,利于戰(zhàn)馬奔襲。 不過在聽到敵軍動向之后,李躍反而松了一口氣。 不怕敵人不出手,就怕看不透,石閔本來就兩萬人馬,分兵近一萬奔襲白馬,過于自信了。 當(dāng)然,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fēng)。 白馬津的背后除了陳留,其東南是東郡。 李躍在出兵之前已經(jīng)派人知會崔瑾和周牽當(dāng)心石閔。 而他的一萬輕騎只能出其不意、攻人不備,若是被識破,也就無能為力了。 陳留境內(nèi)的塢堡比魯縣還要嚴(yán)密,周牽手上還有三千黑云軍,一萬騎兵能攻破幾座? 李躍安撫眾人道:“無需驚慌,吾早有防備,賊軍千里奔襲向東,必?zé)o功而返,我等趁此良機一口吞下東平境內(nèi)所有趙軍!” 兩條腿去追石閔的輕騎肯定是追不上的,所以不如集中優(yōu)勢兵力解決兗州境內(nèi)的敵軍。 眾將神色俱是一振。 蒲雄拱手道:“承蒙將軍照顧,在魯縣多日無事,不曾廝殺,此戰(zhàn)我部當(dāng)為先鋒,生擒石閔!” 李躍知道這是他間接的在為前幾日獨眼將的孟浪賠罪,恰好李躍也想看看這支氐人精銳的戰(zhàn)力,“那就有勞將軍!” 風(fēng)往北吹,大軍亦向北行進(jìn)。 石閔的五千先鋒在平原上修建了營壘。 隔得老遠(yuǎn),李躍就能看到手持大斧的高力禁衛(wèi)。 在滎陽沒能將他們斬盡殺絕,沒想到在這里又遇上了。 一排號角沖天而起,前鋒的三千氐人甲士緩緩向前,黑云軍在后押陣。 兩軍未交,劍雨鋪天蓋地。 高力禁衛(wèi)擅射,箭術(shù)精準(zhǔn),但氐人皆披重甲,還有盾牌,造成的傷亡并不大,很多人身上插著幾支羽箭繼續(xù)向前挺進(jìn)。 兩邊各自倒下二三十人便短兵相接了。 高力禁衛(wèi)與氐人也不是第一次交手,在滎陽時殺的天昏地暗,如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戰(zhàn)爭從一開始便進(jìn)入白日化,仿佛兩條惡龍在平原上絞殺,鮮血瞬間染紅黃褐色的大地。 氐人兵力雖少,卻人人奮不顧身,向前沖殺。 十幾員氐將尤其驍勇,包括蒲雄在內(nèi),皆持刃爭殺在前。 其中一獨眼將極為勇猛,手中長矛遠(yuǎn)比其他人粗重,一矛搠出,挑起一員高力禁衛(wèi),在陣陣慘叫聲中將另一名高力禁衛(wèi)砸成rou泥。 周圍二十步內(nèi),沒有一名敵人敢直面其鋒…… 高力禁衛(wèi)在梁犢手下勢如瘋狗,所向披靡,但如今被石閔招入麾下,戰(zhàn)力斗志都大不如前。 廝殺不到一個半時辰,五千高力禁衛(wèi)被三千氐人甲士殺的節(jié)節(jié)后退。 其中不少人轉(zhuǎn)身就逃。 這跟當(dāng)初梁犢麾下悍不畏死大為不同。 人一旦沒有心氣,也就沒了斗志。 而氐人在蒲洪麾下一步一步做大做強,內(nèi)部凝聚力正是最強大的時候。 “看來石閔不過如此!”魏山咧嘴大笑。 李躍望了一眼前面廝殺兩軍,搖搖頭,“永遠(yuǎn)不能輕視他。” 這話是對他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戰(zhàn)爭很快就結(jié)束了。 高力禁衛(wèi)被徹底擊潰,四散奔逃,氐軍則在后掩殺。 不過泥濘的道路,讓追殺的效率不高,很多高力禁衛(wèi)丟盔棄甲,人也輕便許多。 氐軍沒有戰(zhàn)馬,披著重甲,廝殺了近兩個時辰,體力已衰。 “傳令,讓蒲雄停止追殺?!崩钴S出于一番好意,自古窮寇莫追。 然而,軍令下去之后,只是稍稍遲疑片刻,追殺并沒有停止。 氐人與高力禁衛(wèi)有仇,如今再次相遇,正在興頭上,不可能說退就退。 李躍現(xiàn)在管不到他們頭上。 尤其是那員獨眼將,沖在最前,大吼連連,接連刺死數(shù)人,一首提起尸體將鮮血淋在身上,然后狂笑不止。 氐軍越追越遠(yuǎn),直到平原的盡頭荒草漫天之地。 就在此時,北面號角忽起,蒼涼而嗚咽。 一桿暗黃色牙纛豎立在天地之間,上面只有一個偌大的“石”字。 牙纛之下,數(shù)十員胡晉將領(lǐng)一字簇?fù)碇粏T黑甲大將,數(shù)千甲士持斧矛而立,憑空刮起兩股惡風(fēng)。 雖然都是高力禁衛(wèi),但前后兩軍的氣勢截然不同。 正在興頭上氐軍猶不知深淺的沖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腥風(fēng) 灰蒙蒙的地平線上忽然迸出幾團(tuán)血花。 氐軍本來就廝殺了近兩個時辰,又在泥濘中追殺潰兵,雖士氣高昂,但體力所剩無幾。 而這支趙軍來勢生猛兇惡,兩軍撞在一起,如潮水一般的氐軍仿佛撞在礁石上。 亂風(fēng)呼嘯,水澤中的茅草、菖蒲左右搖擺,一排野鴨從水草中竄出,在泥沼中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對面趙軍也如這野鴨一般,鑿穿氐軍倉促結(jié)起來的陣型。 “救不救氐人?”魏山睜大眼睛。 鑿穿氐人陣列后,變換成一條巨大黑色長鞭,在地平線上揮動,殘殺陷入泥濘中的氐軍。 “來不及了,我們迎上去,體力也會不濟(jì),不僅救不回他們,反而自己也會賠進(jìn)去,不如就地列陣,以守為攻!”李躍心中為蒲雄默哀。 石閔以逸待勞,蒲雄這么撞上去,下場已經(jīng)注定。 即便自己上去支援,勢必重蹈氐人覆轍。 更何況李躍一開始就提醒過蒲雄,窮寇勿追,他偏偏要一頭扎進(jìn)去。 雖然聚集在那桿牙纛之下的只有五六千人,但打了這么多場惡戰(zhàn),李躍一眼就能看出這支人馬非同小可。 人人一身重甲,或持巨斧,或持長槊,背上還背著一把大弓。 最前的十幾員趙將勢如瘋虎,在氐軍中肆意殺戮。 黃褐色泥濘早已染成一灘殷紅。 不過蒲家也非浪得虛名之輩,在趙軍的屠戮之下,死命維持著一小股兵力且戰(zhàn)且退。 左邊一員獨眼將,怒吼連連,大矛橫掃,抽飛兩名高力禁衛(wèi)。 右邊三名氐將一人持盾,一人持刀,一人持弓,居然擋住了十幾名高力甲士的猛攻。 泥濘讓兩邊動作都遲緩下來。 趙軍牙纛緩緩向前推進(jìn),纛下一人手持雙戟,正是羯趙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武興郡公石閔,目光一直死死盯著南面的黑云軍陣列。 也幸虧他沒有加入廝殺之中,讓蒲雄能挺著一口氣且戰(zhàn)且退。 不過李躍也看出來了,石閔有意留著蒲雄最后一口氣,等著李躍前去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