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143節(jié)
不過此時李農(nóng)提著大軍向北而來,李躍暫時沒空理會任城國。 李農(nóng)人未至,軍令已到,讓李躍親自到薛縣覲見。 “前次在滎陽,李農(nóng)便有謀害將軍之心,此次召見,只怕沒安好心。”魏山臉色陰沉。直呼其名,語氣中再無半點敬意。 崔瑾道:“司空以此為借口,將軍若去,則為其所擒,若不去,則授人以柄,境內(nèi)剛剛歸心的諸郡,必然以為將軍膽怯。” 李農(nóng)的官職是討南大都督,大河之南的青兗豫徐揚皆聽起調(diào)遣。 壞消息不只這一件,北面平棘的大戰(zhàn)也分出了勝負(fù)。 石閔果然是史書上的那個石閔,一戰(zhàn)大破石沖十三萬大軍,陣斬兩萬余,石沖本人在元氏縣被俘,又將俘虜?shù)娜f降卒全部坑殺之。 石閔兇名震動天下。 平定石沖之后,立即率兩萬精銳步騎南下,已經(jīng)到了平原郡,即將渡過黃河,兵鋒直指兗州之東。 相當(dāng)于李躍將同時面對南北兩面的巨大壓力。 眾將齊齊望向李躍。 如果只有一個李農(nóng),倒也不難對付。 但石閔兇名赫赫。 這場大戰(zhàn),李躍知道石閔會贏,但沒想到贏的如此輕松簡單。 石沖不堪一擊,褚裒初戰(zhàn)失利后,夾著尾巴就逃了,白白將淮水兩岸重鎮(zhèn)送給李農(nóng)…… “將軍與石閔交情不錯,不如派人去通融通融?”魏山一臉天真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飛蛾 “今時不同往日,當(dāng)初石閔不過一征虜將軍,如今卻手握羯趙內(nèi)外大權(quán),怎會通融于我?” 李躍永遠(yuǎn)不會忘記石閔說過的那句話:誰擋我路,定斬不饒! 黑云山吞并兗州,已經(jīng)威脅到了石閔。 而且石閔最清楚黑云軍與南乞活軍的潛力。 兩邊本來就不是同路人,如今石閔得勢,又怎會放過將起未起的李躍? “難道就這么坐以待斃,或者放棄到嘴的肥rou退回黑云山?”魏山一臉的不甘心。 若是別人,他早就喊打喊殺了,但對方是石閔,魏山的氣勢也矮了三分。 難道退回黑云山? 李躍心中閃過諸多念頭,等于剛剛上了餐桌,還沒扒拉幾口,就被石閔、李農(nóng)一腳踢了下去,誰能甘心? 歷史上,石閔、李農(nóng)兩人并不長久,沒堅持幾年就覆滅了。 問題是自己如何挺過這兩三年? 李農(nóng)、石閔都是乞活軍的人,自古同行是冤家…… “哼,難道他們真以為我黑云軍是泥捏的不成?”李躍拍案而起,掃視堂中諸將。 這亂世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死! 即使李躍沒出兵魯郡,石閔、李農(nóng)在掃平南北之后,目光肯定會朝向自己,躲在黑云山也沒用。 崔瑾目光一閃,“石閔只率兩萬步騎南下,似乎心志并不堅定,鄴都多事之秋,不會久懸在外,只要我等能守上月余,必然退走。” 魏山也被激勵起斗志,“石閔在新安、洛陽不是照樣敗在梁犢手上?” “愿隨將軍死戰(zhàn)!”眾黑云將紛紛拱手。 李躍倒也不是真的懼怕石閔,而是現(xiàn)在跟他起沖突,鷸蚌相爭,其他人得利。 但人家既然沖著自己來了,躲肯定躲不過去了。 只有敢于亮劍,別人才會心生忌憚。 石閔在掃平石沖,擊退褚裒之后,羯趙境內(nèi)最大的威脅是枋頭的蒲洪和灄頭的姚弋仲,但他都不去招惹,反而先來弄黑云軍。 無非是蒲洪、姚弋仲不好欺負(fù)而已。 “李農(nóng)不是要見我么?傳令,盡起黑云軍、南軍,與吾南下,前去覲見他!”李躍氣勢洶洶道。 南北夾擊之勢,先破一路,剩下的一路也就不足為懼! “領(lǐng)命!”眾將皆為之一肅。 兩個時辰后,魯城之外,近兩萬大軍整裝待發(fā)。 一面面鮮紅色的旌旗豎起,士卒們臉上無所畏懼。 李躍騎在戰(zhàn)馬上,望向南面,終究還是與他們刀兵相見了,不過這一天遲早會來。 當(dāng)初在滎陽時,李躍其實就已經(jīng)與李農(nóng)關(guān)系破裂了。 李農(nóng)設(shè)下鴻門宴,李躍逼他斬了左膀右臂之一的張良,如今石閔、李農(nóng)得勢,擊敗石沖、褚裒,風(fēng)頭正勁,怎會放過黑云山…… 此刻的黑云山西面一座高峰上,云霧繚繞間,隱隱約約著一座道觀。 數(shù)人在觀中棧道上舉目東望,仿佛騰云駕霧的仙人一般。 “此番黑云山劫數(shù)難逃矣,某有言在先,中原百戰(zhàn)之地,無大義名分,焉能立足?今趙主掃平南北,必不會坐視其壯大!石閔一戰(zhàn)而克石沖十余萬大軍,此霸王之資也,諸位以為如何?”道人法饒道。 法饒乃沙門弗如檀意譯。 石虎大興佛門,法饒便給自己取了個法號,以便以后下山時能用得上。 “石閔乃我漢家男兒,他日定能復(fù)興漢室。”幾個文士恭維道。 魏晉時期,多有名士隱居山林,以竹林七賢為最,后有金谷二十四友,越明教而任自然。 永嘉之亂后,隱居就變成了避禍。 黑云山以西的山脈,乃道門福地,因此聚集了一群人,整日談?wù)撎煜麓笫隆?/br> 一片恭維聲中,卻不合時宜的傳出一聲嗤笑。 法饒眉頭一皺,循聲望去,卻見一年輕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別人站著,他卻斜躺在棧道上,手伸入衣衫之中撓啊撓的。 隔的老遠(yuǎn),便能嗅到一股臭氣,周圍的名士和道人們自動與起劃開一條界限。 “孟狂何故失笑?” “哎呀呀,諸位都是這山中的夏蟲,在山上呆久了,已經(jīng)看不到山下的景致了。”蓬頭垢面的年輕人笑的更大聲了。 “你這狂生,我等容你在此旁聽,你卻不知好歹,罵我等是蟲!” “你等非但是蟲,還是井底之蛙也,石閔自幼被石虎當(dāng)成親孫養(yǎng)在身邊,石遵奪位后,待其如子,你道他是晉人還是趙人?”孟狂肆無忌憚的嘲諷著眾人。 “哼,放眼北地,還有誰能與他相提并論?以我之見,石閔正是用人之際,我等投他,正當(dāng)其時!”法饒懶得跟這個無賴一般的年輕人計較。 其實晉人也罷,羯人也罷,他們關(guān)心的并不是天下蒼生,而是自己的榮華富貴。 北國淪喪近五十年,心懷蒼生的仁人志士早已所剩無幾,剩下的不過是些三流人物。 “我勸諸位還是慎重一些,石閔雖強,卻被架在火上,石虎一死,還有誰能震懾諸族?以諸位之才干,最多縣中一小吏而已,切勿飛蛾撲火,這天下大事非爾等能插足!” 說罷,孟狂從懷著掏出一只虱子,扔向法饒。 法饒面色鐵青,在場諸人皆是他請來的名士,意在效仿魏時名士,互相題表,增加名聲,以作他日進身之階。 卻一再的受此人嘲諷挖苦。 “與我打?qū)⑸较氯ィ 狈埰庠具€算不錯,此刻卻再也忍不住了。 棧道后面立即上來七八個身強體壯的道人,提著木棍。 仙風(fēng)道骨的名士、道人一臉幸災(zāi)樂禍,“早該如此!” 不過孟狂卻不慌不忙,帶著幾分戲謔道:“與某為敵,尊駕可要想清楚。” “哈哈哈……”周圍立即響起一片哄笑聲。 七八個道人上前,亂棍砸下,孟狂一聲不吭,也不反抗,被打的鼻青臉腫,默默的離開了。 “此乃豎子、狂生也!諸位不必與他一般見識。”法饒按下心中怒氣,重新招呼眾人。 不過被孟狂這么一攪和,眾人再也沒了興致。 隨意敷衍了幾句,便返回道觀之中。 不過到了晚上,道觀之中忽然火起。 觀中屋舍年久失修,風(fēng)吹日曬,一遇火光,頃刻間火光沖天。 山上只有一方泉眼,解不了如此大火。 法饒與名士們被煙熏火燎,狼狽不堪的逃出山門,卻在此時聽到山腰傳來一陣大笑聲,“夏蟲井蛙之才,切勿飛蛾撲火也!” 第一百八十五章 柳暗 李躍不是真的怕石閔,而是他那種在戰(zhàn)場上不要命的作風(fēng),實在令人頭疼。 無論敵軍多強,他都勇往直前,要么大勝,要么大敗。 就像一個賭徒,不管手上多少籌碼,也不管對方如何,見人就全部押上…… 而相對的,李農(nóng)就猥瑣多了,知道進退,滎陽之變,他寧愿斬殺張良,也要維持表面上的和氣,不讓局面滑向深淵。 所以李躍先去找李農(nóng)! 從魯縣到薛縣,到處都是大大小小新起的墳頭,有的插上一根木樁,有的豎上一塊青石,絕大多數(shù)都是無字碑。 還有一些較淺的土墳被野獸扒開,里面的尸體只剩下一些碎骨。 幾只老鴇一直在頭頂聒噪著。 魏山沉沉一聲嘆息,“五六萬百姓死難,李農(nóng)他日必有災(zāi)殃!若非我黑云山,這二十余萬百姓豈非皆成荒骨?” 歷史總是黑暗的,八王之亂以來,不知多少人默默無聞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