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125節
常煒道:“依在下看,將軍尋錯了門路。” “那該尋誰的門路?” “枋頭!”常煒直言不諱。 李躍一拍大腿,暗道自己糊涂,石虎陰殺了蒲洪這么多的子侄,蒲洪殺他一個兒子,在正常不過了。 以蒲洪在羯趙如今的處境,早晚必反! 再則,梁犢大戰,石斌將蒲洪推到前面,讓氐軍傷亡慘重,新仇舊恨全都有了,只差自己推一把了。 “多謝先生!”李躍拱手。 常煒瞇著眼道:“難道將軍準備就這么直接攻打陳留?” 李躍一愣,難道還有間接的辦法? “請先生教我!” “如今朝廷,張豺劉氏遮蔽內外,大權獨攬,石斌都督中外諸軍事,憑此次平叛之功,升為丞相、錄尚書事,若回到鄴都,必與張豺水火不容,將軍只需稍待一年半載,石斌或為張豺、劉氏所殺!”常煒撫動衣袖。 李躍望了一眼身邊仇大苦深的陳端,又想起陳留罹難的百姓,搖搖頭,“石斌必須死在大河之南!” 報仇就要趁熱,誰知道一年半載后發生什么? 萬一石斌沒死呢?只怕這仇更難報。 常煒道:“司空既然被召回,若在下所料不差,趙主必然病危,旬日之間,石斌必然加急趕往鄴都,拿回內外大權,所帶兵馬必然不多,將軍若要報仇,就這么一次機會,將軍可裝扮成高力禁衛,設伏襲殺之!” 不愧是謀士,腦袋瓜子就是好使,一肚子壞水。 自己覺得難辦之事,他一轉眼就有了主意。 幸虧與黑云山相善,不然當初幫著李農出謀劃策,黑云山只怕樂子更大。 薄武道:“既然如此,我黑云山就可以辦到。” 李躍和常煒同時搖頭,這不是辦不辦的到的問題,而是風險均攤,黑云山出動太多人馬,必然會引起周邊勢力的警覺。 其次,把蒲洪拉下水對大家都有利。 即便將來事情暴露,蒲洪的枋頭首當其沖的擋在前面,分攤了大部分的壓力。 羯趙沒解決枋頭,不能對付黑云山。 薄武道:“然則,蒲洪會趟這灘渾水否?” 蒲洪也是老烏龜一頭,十幾個子侄被殺的只剩下蒲健和蒲雄兩人,多年來一聲不吭,也是個狠人。 他報仇的動機有,但會不會動,則另當別論。 這年頭不確定性太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 常煒道:“石斌、蒲洪齷齪不斷,一旦石斌掌權,枋頭大事不妙。” 眾人全都望著李躍。 雖說當日在須水,兩家口頭上承諾結盟,但蒲洪愿不愿動手,誰也不能確定。 只能說,他出手的意愿比石閔強一些。 “蒲洪愿不愿出手,去試一試便知。”李躍橫下一條心,無論如何,石斌必須死在大河之南,蒲洪若不愿出手,黑云軍就扮成氐人! 盟友就是用來坑的。 蒲洪比自己名頭大多了,跟羯趙矛盾存在已久,把他推上去,絕對沒錯。 第一百五十九章 推脫 蒲洪很忙,也可能是故意避嫌,李躍派辛粲跑了兩次,都沒見到正主。 最后帶回雷弱兒。 石斌不定什么時候就跑回鄴城去了,李躍直接開門見山。 “將軍欲對燕王下手?”雷弱兒吃了一驚。 “殺我乞活軍父母,屠我百姓,此仇不共戴天!況且石斌活著回到鄴都,得掌大權,你我日子都不好過!” “燕王乃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將軍行刺他……只怕趙主不會善罷甘休。”雷弱兒吞吞吐吐。 李躍早就知道他們這副德性,“石虎時日無多,太子年幼,我等殺石斌,張豺、石苞、石遵說不得還要感謝我們,焉有空閑來報仇?” 雷弱兒眼神閃了閃,“將軍有所不知,我主剛剛被拜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諸軍事、雍州刺史、略陽公……此時并非良機。” 李躍心中一動,都督雍秦諸軍事、雍州刺史,等于是將關中劃給了蒲洪。 石虎若不是實在沒辦法,焉能如此妥協? 這正說明羯趙虛弱到了極點,已經不敢再輕啟戰端了。 而蒲洪拿到這么多東西,絕不會在此時與羯趙反目了。 梁犢叛亂,石斌、姚弋仲、蒲洪成了最大的贏家,李農、石閔成了最大的輸家。 李躍雖說也拿到了想要的大河之南乞活軍,但跟他們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 “還望將軍海涵。”雷弱兒低聲道。 李躍話鋒一轉,“如此說來,你們準備遷去關中?” 關中沃野千里,蒲家人才濟濟,前秦帝國終究還是要誕生。 雷弱兒也不避諱,“關中乃我族根基所在,焉能不往?” “那就恭喜車騎大將軍。”話說到這個份上,基本就不用多想了。 蒲洪遷去關中,堵住潼關,掃平關中諸部,坐觀中原亂戰,然后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待中原筋疲力盡,大軍東出,便可重現當年大秦橫掃六國之態勢。 雷弱兒道:“若是動手,我等會為將軍牽制姚弋仲,以免他率羌騎馳援。” “如此多謝了。”李躍拱手。 跑了一圈,一個盟友都沒尋到,看來無論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 自古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蒲洪一旦遷走,黑云山與鄴城之間,便少了一塊擋箭牌。 送走雷弱兒,薄武道:“要不從長計議?” 陳端也嘆了一聲。 “再從長計議,石斌就跑了!他們不愿干,我們自己來,傳令,斥候營、驍騎營、中堅營隨本將出戰!” 大話已經放出去了,不殺石斌,李躍臉上無光。 不殺石斌,乞活軍和百姓的血仇便會如一根刺橫在所有人心中! “將軍大恩,端做牛做馬,無以報之!”陳端又哽咽起來。 七千余士卒集結在山下。 軍中多了很多新面孔,聽聞出征,一個個喜出望外,出戰就有軍功,有軍功就會分到土地,還能向上躍遷。 這是多少人一輩子夢寐以求的東西? 李躍掃了幾眼軍隊,只感覺氣勢比沒擴軍之前弱了許多,不過精兵不是訓練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在戰場上滾兩趟,見見生死,氣勢也就出來了。 生在這樣一個時代,廝殺是士卒的宿命。 令旗揮動,戰馬、驢騾邁動四蹄,歡快的向東而去。 對外宣稱是清剿高力禁衛余孽。 一路東行,滎陽生機勃勃,田地里莊稼破土而出,沿途城池、塢堡上大多掛著黑云赤旗,黑云軍秋毫無犯,城塢中主動送出豬羊犒賞士卒。 李躍讓斥候驅散百姓,大戰在即,沒工夫受用這些東西。 陳留與滎陽接壤,不到兩天功夫便進入陳留地界。 但跟滎陽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觸目所及,一片荒蕪,田地里長滿了荒草,村落有明顯被焚毀的痕跡,大白天的,野狼成群結隊。 遠處的塢堡成了斷壁殘垣。 春風帶來的不是泥土新鮮氣息,而是一陣陣腐臭。 行不到十里,便見到地上散落的尸體,男人死狀慘不忍睹,女人則全被剝去了衣裳。 旁邊豎著的木棍上插著一顆顆的頭顱,幾只老鴉落在人頭上,隨意琢食…… 陳端咬牙切齒道:“羯人都是畜生,最開始禍害陳留城,后來意猶未盡,分兵四出,郡中各地皆遭荼毒!” 兔死狐傷,物傷其類。 士卒看著自己的族人被如此孽殺,神色全都陰沉下來。 乞活軍同氣連枝,當年從北地逃亂,鄉鄰親眷散落各地,互相之間總有一絲血緣存在。 陳留又與滎陽挨著,同飲一河水,也算是鄉親。 “我來晚了。”李躍心情沉重,只有身臨其境才會感受到這種刻骨的仇恨。 連主張從長計議的薄武也勃然大怒,“石斌當千刀萬剮!” 李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憤怒,“斥候何在,陳留諸地形勢如何?” 張生野拱手道:“稟將軍,斥候還在哨探的路上。” 欲速則不達,沒摸清形式,不可輕舉妄動。 李躍下令道:“就地休整,夜間行路。” 石斌手上至少三萬羯人,正面作戰,傷亡不小,此行也不是來大戰的,而是干掉石斌。 “唯!” 有士卒主動掩埋了地上的尸體,方圓十里設置了明哨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