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114節
張良是乞活軍的二號人物,還是羯趙堅定的奴才,麾下也有一眾擁篤,都這地步了,還有人在為他說話。 把他搞臭,等于是肅清了內部,也去了李農茍活派一臂! 李農臉色又恢復了平靜,“有罪便是有罪,不論你是否糊涂。” “司空!”張良眼神竟變得兇狠起來。 乞活將并非善類。 張良幫李農頂了罪,李農非但不拉他一把,還一再撇清關系,換誰也不樂意。 這時李農忽然笑了笑,然后猛地奪過身邊親衛的環首刀,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刀鋒落下,刀光一閃,鮮血飆飛。 張良的頭顱就這么滾落下來,臉上猶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一刀極為利索。 而這一舉動,也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張良是征西將軍,就這么被李農斬了? 很多時候,李農一直給李躍忠厚長者的印象,做事一直猶猶豫豫,沒想到真到了關鍵時候,也是如此果決。 直到此時,李躍才想起李農不是單純的文人,而是乞活將出身,前二十年,跟隨石虎南征北戰,方才了今日! 真逼急了,也是頭擇人欲噬的猛虎…… “行謹可曾滿意?”李農抖了抖刀上血滴,眉頭一挑,“諸位可曾滿意?” 李躍借張良提升威望,而李農果斷斬殺張良,震懾了在場所有人,挽回了岌岌可危的人心。 不得不說這一手相當漂亮。 “不敢,在下絕無此意。”李躍心中暗自佩服起來,同時心中警覺,李農連張良都說殺就殺、說棄就棄,還會在意其他人? “司空息怒!”乞活將紛紛拱手。 “嗯,張良罪有應得,不過家丑不可外揚,今日之事嚴禁外傳,張將軍領軍清掃梁賊余孽,不幸陣亡,爾等可曾聽清?”李農說完,又接連咳嗽幾聲,仿佛又恢復到往昔忠厚長者的形象。 “唯!” 李農目光炯炯的望著李躍,“行謹有勇有謀,他日不可限量也!” 看似是在褒揚,但語氣卻有些冰冷,話中有話。 今日之后,只怕跟李農的關系不會如從前那般和睦。 但兩人的目標不一樣,這一天遲早也會到來。 “若無司空提拔,躍焉有今日?”李躍同樣話中有話,自己不可能永遠躲在別人背后,走到今時今日,還懼怕前路的坎坷嗎? 強者就要有強者的心態。 而這條路上,李農絕不是最兇惡的敵人! 李農輕笑兩聲,“今日難得相聚,不妨暢飲幾杯如何?” 張良的尸體還熱乎著,如果有機會,李農會不會也這么果決出手? 乞活軍基本上已經分裂,今日之后,北是北,南是南。 如同兩股信念在碰撞。 愿意在羯人胯下茍活的,朝北。 還有一絲血性,想要反抗的,往南! 當然,目前而言,仍是李農占著絕對的優勢,二三十年積累的聲望,不會如此輕易的毀于一旦,量變到質變,需要一個過程。 “司空有令,在下焉敢不從?”李躍來者不拒。 就在這時,斥候策馬奔來,沖到人前甩鞍下馬,“稟司空,燕王率姚弋仲、蒲洪、張賀度等兩萬大軍,正向滎陽而來!”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羯趙的大患被平定,馬上就要開始內斗。 按道理,現在的石斌應該在清理戰場,梁犢十萬大軍,不可能一戰大戰就斬盡殺絕了,潰兵、逃兵相當之多,而戰場上的盔甲、兵器、戰馬、輜重等,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石斌不管這些,火急火燎的奔向滎陽,其意若何,不言而喻。 而一旦石斌進城,乞活軍遷不遷徙,就不是李農和李躍說了算…… 在場諸人皆是神色一變,一大半望著李農,一小半望著李躍。 石斌的到來,讓形勢更加復雜。 李農淡淡一笑,“行謹呀,事到如今,你說當如何處置?” 大河之南的乞活軍遷徙至廣宗,李躍在戰場上九死一生得來的東西也就煙消云散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奪了梁犢人頭,自然也得罪了很多人,眼紅之人不在少數。 李躍昨日還見過石斌本人,行事比較魯莽,不像是這么聰明的人,應該是背后有人指點。 而且李躍隱隱感覺這人是沖自己來的,招招沖著要害之地來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波瀾 數萬步騎掀起漫天煙塵,緩緩向滎陽而去。 平定梁犢,石斌同樣也是這場大戰的贏家之一。 已經有不少將領暗中向他效忠。 不過石斌最在乎的是姚弋仲、蒲洪二人,只要得到他們的支持,他的勝算就更大了。 “聽聞姚公有一女已到婚配年紀,本王小兒也正到了娶親之時,不知姚公意下如何呀?”春風拂面,石斌身心俱爽。 憑借這場戰功,回到鄴城,必然會受到石虎的青睞。 而石虎任命他為大都督,都督內外諸軍事,等于是將羯趙的權柄交到他手上。 姚弋仲昨日墜馬,今日傷情發作,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身上的骨頭也隱隱作痛,聽到石斌的話,斜目掃了他一眼,“燕王有所不知,小女早已定親。” 石斌故意沒聽出姚弋仲的推脫,“定親也不礙事,讓那人退了便是。” “既然定下親事,老羌焉能背信棄義?” 石斌被嗆的兩眼一白,臉色隨機陰沉下來,姚弋仲不同意,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 但姚弋仲還不是現在的他能招惹的。 只想著等日后成了大事,再慢慢炮制這不識抬舉的老東西。 姚弋仲不識抬舉,但姚襄卻主動湊了過來,“黑云山地處洛鄴許之間,進可攻,退可守,他日必為心腹大患,昨日不愿歸順殿下,足見此人野心極大,不可不防。” “有人想到你前面去了,黑云山區區數千人馬,還不足為患,大患乃是河南乞活軍,只需釜底抽薪,黑云山水中浮萍也,不足為慮。”石斌剛被姚弋仲拒絕,對姚襄也有些記恨。 “殿下深謀遠慮。”姚襄拍了一句馬屁,也就退下了。 石斌回頭望向沉默不語的蒲洪,氐人帶來的威脅遠在黑云山之上。 枋頭南憑大河,北望幽燕,蒲洪麾下子嗣、將領,多是當世豪杰,驍勇善戰。 昨日一場血戰,賊軍勢若瘋虎,所向披靡,唯獨蒲洪率眾擋住了賊軍的攻勢。 沒有氐人血戰在前,焉有黑云軍、姚弋仲從背后抄襲? 真算起來,蒲洪功勞不在黑云軍之下,只是沒人提起而已。 “加快行程,入滎陽之后,允爾等縱歡三日!”石斌在馬上大聲道。 這是籠絡士卒最好的方式,而士卒們也需要這種方式發泄大戰之后的獸性。 周圍羯將羯卒面紅耳赤,喜上眉梢,“謝燕王殿下!” “謝燕王殿下!”軍令傳開,一片鬼哭狼嚎的笑聲響徹云霄。 “哈哈哈……”石斌也大笑起來。 讓背后的蒲洪忍不住皺緊眉頭…… 滎陽城內,所有人不知道危機正在一步一步靠近。 李農臉上和緩了不少,仿佛石斌是他的援兵一般。 大河之南的乞活軍遷至廣宗,等于到了李農碗里,到時候還不是任他宰割? 李躍這時候才忽然明白常煒“走”字真正含義。 危機不僅僅是張良,還有李農、石斌,兩人隨時茍合,一同壓制黑云軍。 福兮禍所依,斗爭永遠是殘酷的。 黑云軍在這一戰中大放異彩,羯趙不可能放任不管。 薄武低聲道:“事不宜遲,不妨先走為妙!” 陳端也上前道:“石斌勢大,有都督中外諸軍事之權,一旦入城,將軍處處落入下風!” 李躍心中權衡著利弊,走,能走多少人?石斌是有騎兵的,兩條腿很難跑過四條腿。 而且其他乞活軍怎么看?滎陽城百姓怎么辦? 其實防守滎陽的幾日,李躍能明顯感覺到百姓對黑云軍更親切一些。 城中其他諸部,多有搶劫百姓之事發生。 只有黑云軍,軍紀還算森嚴,至少沒有成建制的去打劫搜刮。 軍中的中下級軍官全都經過了李躍長時間的思想改造,每天衛青、霍去病、陳湯、班超之舊事輪番宣講,軍官們有極高的軍人榮譽感和歸屬感。 李躍防守城池,曾派遣士卒在城中日夜巡邏,對百姓秋毫無犯,還懲治過兵痞。 “司空方才不是說會給大伙兒一個交待么?石斌提兵而來,意圖不明,還望司空為滿城百姓計,勸阻石斌一二。”李躍拱手道。 李農面無表情道:“你以為某能勸阻石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