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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橫刀十六國在線閱讀 - 橫刀十六國 第96節

橫刀十六國 第96節

    剛才是強撐一口氣,現在虛弱全都暴露出來。

    常煒拱手道:“此間有修成侯、張將軍、李頭領,司空但可安歇。”

    悄無聲息間,常煒將李躍的名字排在石閔、張良之后。

    眼下殘軍一共也才一萬八千人,李躍黑云山部眾就有六千,占了三分之一,自然有一席之地。

    實力就是地位。

    李農、石閔都沒覺得有何不妥。

    不過張良眉頭微微皺起,斜了一眼石閔,見他沒有動靜,也只能不動聲色。

    李農揮揮手,“就依、此、議!”

    李躍將其扶回床榻,為他蓋好錦衾,喂了一碗稀粥之后,李農悠悠睡著了。

    堂中四人,李躍主動坐在最下首。

    張良道:“此地不可守,我軍后方無援,當退往陳留,暫避其鋒。”

    退往陳留,就是將整個滎陽讓了出來。

    鄭家、京縣、緱氏全都跟著遭殃。

    出兵時,鄭家出了不少力,送馬送糧送軍械,現在舍棄滎陽,對得起人家?

    李躍拱手道:“滎陽有鐵坊、糧食,若賊軍得之,兵甲犀利,賊勢只會更猖獗!”

    張良蠻橫斥責道:“此非汝一介山寇所能言之。”

    他說這話明顯是在刻意點明李躍的身份。

    這年頭無論南北,沒有家世、沒有出身、沒有地位,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乞活軍一盤散沙,不可能所有人對李躍抱有善意。

    李農最開始也是在敲打自己。

    李躍心中一陣惱火,臉上卻十分平靜,“張將軍若是覺得在下不能言之,黑云軍就此告辭!”

    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

    適當的展示一下怒火,不是什么壞事,你不讓我參與,我走人不玩了總可以吧?

    眼下形勢,是李農離不開自己,而非自己離不了李農。

    石閔和常煒都饒有興趣的望了過來。

    “你——”張良大怒,伸手就要去拔刀。

    李躍的手也按在刀柄上,心中卻有了一絲明悟。

    張良作為乞活軍的二號人物,并非完全是在針對自己,一半也是針對排在他前面的石閔。

    他不敢沖石閔亂吼亂叫,所以將怨氣發在自己身上。

    “司空的軍令也是退往滎陽,此事無需多言。”石閔一個眼神投過來,張良的怒氣凝在臉上,按住刀柄的手也不敢動彈。

    常煒道:“李頭領對眼下形勢可有對策?”

    這個問題問的就有些大了。

    李躍思索一陣后道:“在下智術短淺,豈有對策?聽憑修成侯、常參軍驅使。”

    馬屁還是要拍一拍的,跟石閔搞好關系不是壞事。

    雖然李農給了自己議事之權,但并不意味著自己就真的進入乞活軍決策圈。

    人沒有能力沒關系,但一定要知道輕重。

    石閔臉色和善了不少,“李頭領過謙了,兩年前憑一介弱旅,便能擊退梁犢三千高力禁衛,今日又何必藏拙?”

    “當日只是湊巧,梁犢大意輕敵方有此敗。”

    “大意輕敵?”石閔眼神轉動起來,“今梁犢屢戰屢勝,必有輕我之心,兩軍對壘,若輕易撤退,賊在后掩殺,必片甲不歸,眼下之計,當尋機與敵一戰,挫其鋒芒,斷其一臂,然后方可退往滎陽固守!”

    想要安然撤到滎陽,必須跟高力禁衛打一仗,不壓一壓他們的氣焰,滎陽也未必守得住。

    石斌縮在黎陽隔岸觀火,附近也沒有什么援軍,張遇、劉國各懷鬼胎。

    所以只能靠自己。

    機會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自己打出來的。

    “修成侯……”一聽說要戰,張良臉色難看起來。

    李躍拱手道:“修成侯所言甚合兵法,賊雖十萬之中,然不可能從關中一擁而下,我軍在平原上憑優勢兵力以逸待勞!”

    梁犢這一路太順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氣焰囂張上了天。

    但李躍覺得他們只是沒有碰到對手而已。

    劉寧跟麻秋一樣,屢戰屢敗,早就沒了銳氣,石苞亦非智勇之將,酒囊飯袋一個而已,至于李農,其能力似乎不在征戰之上。

    潛龍勿用,亢龍有悔。

    能克制梁犢這條亢龍的,只能是石閔這條潛龍。

    梁犢是不是龍李躍不知道,但石閔卻是一條真龍!

    “如此甚好,某率勁銳敢死之士在前,李頭領率本部在后!”石閔亢奮道。

    “遵令!”李躍心中暗暗佩服,這年頭都是讓別人往前沖,自己在后面縮著,而石閔卻反其道行之,自己沖在前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初戰

    高力禁衛不可能止步于虎牢關。

    休整了一天一夜后,便急不可耐的攻下山來。

    持斧甲士在前,長矛、刀盾在后,還未開打,先漫山遍野的鬼哭狼嚎起來,把氣勢弄起來。

    梁犢一路攻城略地,并無多少神機妙算,全是正面猛攻。

    憑借高力禁衛的兇猛剽悍,以及復仇意志的加持,一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天下能正面一戰之軍的確不多。

    然而今日卻有些不一樣了。

    一支千人騎兵在山下等待著他們,背后還有數千步騎。

    上百面血紅色的旌旗在寒風重招展。

    為首一將,左手長戟,右手兩刃矛,黑色盔甲猙獰如獸,胯下一匹高大的血紅色戰馬,直面高力禁衛的千軍萬馬。

    此馬名為朱龍,據說當日新安之戰,石閔身陷重圍,死戰不得脫,身邊親衛全部陣亡,危急之時,見一員騎將策馬而來,殺而奪之,遂突出重圍,石閔親自命名“朱龍”!

    身后千余騎兵,人皆雙馬,望著滾滾而下的高力禁衛,眼中沒有絲毫懼色。

    李躍率六千步騎跟在其后,北面黃河浩浩蕩蕩,兩邊的戰鼓早已轟鳴,在同一種節奏中緩緩融合。

    狂風席卷著寒意撲面而來,反而刺激起胸中熱血涌動起來。

    驅除羯奴,當自今日始。

    叛軍中至少有四萬羯人。

    多殺一人都是在為這片土地上的亡魂報仇雪恨,是在洗刷永嘉之亂以來五十年的恥辱!

    回望身后的步騎,一個個也都是戰意昂然。

    血紅色的旌旗在風中劇烈招展著,如同燃燒一般,熾烈的仇恨仿佛要從他們眼中迸出。

    背后營地里,無數雙眼睛正在觀戰。

    李農撐著疲憊的身軀眺望西面,“士照,此戰能贏否?”

    常煒道:“此戰必勝!”

    “哦?何以對二人刮目相看也?”李農接連慘敗,已經沒有自信。

    “司空可曾記得當年棘城之敗?陛下數十萬大軍遇慕容恪,望風而逃,陣斬三萬余,諸軍皆潰不成軍,唯獨修成侯全軍而還!”

    李農怎會忘記這一戰?

    棘城之敗是羯趙盛衰的轉折點,羯人的氣運也在這一戰被打散了。

    見李農臉色不對,常煒拱手道:“煒失言,還望司空恕罪。”

    李農道:“無罪,繼續說。”

    “盛極必衰,賊軍攻戰千里,破長安,陷洛陽,師老兵疲,已成強弩之末也,修成侯英勇無敵,銳氣無雙,李頭領一時之良將,必有捷報傳回。”

    “一人是良將,那么另一人是什么?”李農目光閃爍起來。

    在戰場上能力平平,但這么多年身居高位,對權斗嗅覺靈敏。

    常煒意味深長道:“是什么,要看司空。”

    李農默然不語,他自然能聽懂這話背后的意思。

    石閔這般向乞活軍靠近,用心不言而喻……

    戰場上,高力禁衛已如潮水般涌下,飛沙走石,在平原上緩緩聚集。

    石閔歸然不動,一縷飛沙在馬蹄下卷起,又散落。

    寒風怒吼,蒼云與黃河一同向東南流淌,遮蔽了太陽,略顯昏沉,肅殺之氣充斥于天地間。

    賊軍在山下平地上聚集了近萬人,對列陣而待的石閔和李躍不屑一顧,提著大斧,朝東面咆哮,猶如野獸一般。

    咆哮之后,幾十支箭劃破昏沉的天空。

    落在陣前石閔的馬蹄下。

    而就在這個時候,石閔回望一眼身后,目光穿過士卒,落到李躍身上。

    說來也奇怪,隔著四五百步的距離,李躍根本看不清,卻能感受到這道目光背后的深意。

    一根枯枝不知何時被狂風卷起,在兩軍之間緩緩下落。

    兩邊的戰鼓同時激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