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82節
前鋒、中壘、驍騎、游擊、斥候五部,前鋒士卒是以前敢死營改名而來,集合了黑云山上的亡命之徒,在五部中最為兇悍,最適合這種正面搏殺。 “殺!”平地一聲大吼。 前鋒部直接從鹿角后面沖出,一個個披頭散發,不是提著狼牙棒就是鐵骨朵。 盛夏時節,很多人都懶得穿衣服,只在上半身披了一層鐵甲或皮甲,光著屁股向前沖。 仿佛一群山中的野人。 晉軍還是傳統的方圓陣,外圍兵力層層布防,刀盾層層遞進,弩手在中。 陣型擺的不錯,不過氣勢上,明顯不如李躍的前鋒部。 軒轅山之戰,已經讓他們建立了心理優勢。 這群人幾乎都是嗜戰如命的瘋子,大半年沒見血,現在見了敵人,宛如惡狼見到羊群般的亢奮。 殺敵一人換多少糧食,累積多少功勛,全都明碼標價。 方圓陣中百弩齊發,一陣叮叮咚咚的響聲,仿佛驟雨砸在盾牌上,引起前鋒部的一陣狂笑聲。 為首十余名健壯甲士扔掉盾牌,光著大腿一躍而起,仿佛惡狼撲擊狼群,骨朵、狼牙棒、鐵錘兜頭砸下…… 先是金鐵砸擊聲,接著便是骨頭碎裂聲和慘叫聲,以及獰笑聲。 晉軍似乎從未見過如此野蠻的軍隊,方圓陣被前鋒部的亡命之徒們砸的千瘡百孔。 在后面觀戰的李躍,只感覺士卒比以前更兇猛了。 黑云山秩序建立起來后,每個人都有了依靠和保障,已經從流民向真正的軍隊轉變。 “哈哈哈。”一名前鋒士卒砸碎了敵人的頭顱,鮮血濺的滿臉都是,他卻伸出舌頭舔舐,臉上的神情越發興奮。 仿佛殺戮是他活著的唯一樂趣。 晉軍遠來,雖然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但說到底,這場戰爭不是他們的,遇到前鋒部的亡命之徒,氣勢上就先弱了三分。 魏山砸翻一名甲士,紅著眼掃視戰場,目光落在一名身穿明光甲的敵將身上。 這身裝備在戰場上太明顯了。 青色的披風更襯托他的貴氣。 “死!”魏山咆哮一聲,帶著十幾名親兵直接沖了過去。 敵軍雖然受到打擊,但因為陣型的存在,還未完全崩潰,只有一個有分量的將領站出來,振臂一呼,敵軍還能再堅持片刻。 等到洧水中的木筏渡岸,勝負未可定也。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黑云山一樣苦戰死戰,敵將在看到如狼似虎的魏山后,忽然扔下兵器,轉身就跑…… 將領一退,本就搖搖欲墜的陣型立即奔潰,敵軍轉身就逃。 來不及逃走的,直接跪在岸邊。 魏山沖到水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慫貨!” 河面上的上百條木筏,一看情況不對,劃到一半,又趕忙劃了回去。 一場虎頭蛇尾的渡河之戰就這么落下帷幕。 魏山血染盔甲,回到李躍面前,一臉的欲求不滿,“對面太不爽快了,我軍尚未盡興,他們掉頭就跑。” 旁邊的韓緒、鄭惠、杜蕃卻睜大眼睛。 剛才一場惡戰讓他們心驚膽顫,對黑云山的戰力有了重新認識。 此戰一半是打給他們看的,讓他們親身感受感受黑云軍的強大。 另一半則是打給張遇看的,讓他不要狗急跳墻。 就這么耗下去,你好我也好。 兩邊都是深溝高壘,隔著洧水,誰主動進攻,誰倒霉。 不過張遇明顯沒領會李躍的透露出去的信息,隔了兩個時辰,又組織士卒從上游開始進攻,三百多條木筏飄蕩而下。 這一次李躍沒有客氣,中壘的弓箭手千箭齊發,與投石車一起砸向洧水之中。 三百多條木筏還未靠岸,就有六七十多條傾覆在江水之中,泛起陣陣血紅。 沖到北岸的敵軍,也無法突破鹿角、溝壑的阻擊,扔下四五百條尸體后,被狼狽趕下洧水。 經此兩戰,李躍對黑云山戰力有了重新認知。 士卒們經過思想改造后,比以前更勇猛兇悍。 知道為何而戰的人,通常不會膽怯。 拋開民族大義不說,一旦張遇攻破洧水防線,辛辛苦苦耕耘的糧食就付之東流了。 即便兩軍對壘,鴻臚曹的人也沒閑著。 張遇財大氣粗,損失六七百人,眼睛都不皺一下,翌日又發起了新的進攻,分別從上游、下游遠程迂回。 但這些小伎倆都逃不過斥候的眼睛。 西面上游有崔瑾和徐成的疑兵,下游斥候們設下埋伏,不用李躍出手,三百斥候就擊潰了對面一千多人。 每一次小勝,都不斷增加著士卒們的信心。 李躍牢牢堵在洧水防線上,張遇寸步不得進。 戰事重新陷入僵持局面。 這種僵持對李躍而言,自然是有益的。 此戰無論勝敗,在政治層面對黑云山而言都有害無益。 除非能一口氣滅了張遇,吞下許昌。 但看到對岸連綿的營壘后,李躍還是放棄了這種幻想。 張遇并未傷筋動骨,他攻不過來,李躍也打不過去。 第一百零四章 詰問 經歷了去年的水災瘟疫之后,今年難得的風調雨順。 對壘幾日后,便進入秋收時節。 沉甸甸的粟米將汜水兩岸妝扮成一片金黃色,某種程度上,糧食就是這世道的黃金。 周牽帶著山上的老弱婦孺們開始收割。 與此同時,張遇又嘗試了一次渡河,依舊以失敗告終。 此后,洧水兩岸便靜悄悄的。 一切按照李躍的構想在發展。 收割的糧食被送上山后,軍中上上下下人心安定起來。 豐收的不僅僅黑云山,周圍郡縣都是如此,鄭家又送來三千多石糧食,還有一百多頭豬,幾十頭野鹿,三百多只羊。 緱氏、京縣犒勞了兩百余頭牲畜。 李躍下令全部宰殺,洧水防線近六千人,每人能分到七八斤rou。 當天晚上士卒們分成三批,一批休息,一批警戒,一批在岸邊燃起篝火,烤rou燉rou,一邊吃一邊朝對岸大罵。 連續三個晚上。 無論罵的多么難聽,對面沒有任何動靜。 糧食收割完成,對黑云山而言,這場戰爭已經贏了一半。 再打下去也沒多少意義,李躍不可能吞并許昌,張遇也攻不破黑云山。 正尋思著怎么收尾,有人卻先沉不住氣了。 郗逸之從荊襄趕來,帶著江東朝廷蕩寇將軍的任命詔書,“桓公費盡心思為將軍求得封賞,寨主不可辜負桓公的一片心意。” 手上提著詔書,卻沒有宣詔的意思,居高臨下的眼神在李躍臉上晃動。 李躍道:“不知桓公要在下如何做?” 郗逸之道:“張遇累敗于寨主,今士氣全無,何不一鼓作氣,大破之?” “張遇雖然小敗幾次,主力未損,兵力優勢仍在,深溝高壘,難以攻破。”李躍實話實說。 不料郗逸之臉色一沉,“寨主這是在搪塞桓公?” 一個郗逸之李躍自然不放在眼中,但背后的桓溫就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非是在下搪塞,而是形勢如此,張遇用兵謹慎,雖折損千余人馬,但手上仍有三萬之眾,我軍只有五千余人,能守住洧水已是不易,何談進攻?躍兵敗事小,耽誤桓公之事,乃是大罪,若荊襄愿支援數千人馬,在下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躍客客氣氣的把球踢了回去。 五千人主動進攻深溝高壘的三萬大軍,這事放在哪里,都是自己占著理。 但郗逸之不是善解人意之人,步步緊逼,“黑云山加上軒轅山有四萬之眾,足以與張遇一戰!” 此言一出,帳中諸將皆怒目而視。 能說出這種話,已經暴露出江東朝廷是怎么看待北人的,分明就沒把黑云山當人看。 黑云山有四萬人不假,但老弱婦孺占了一大半,這些人就因為郗逸之的一句話,全被推上戰場? 這是讓他們去送死! 似乎他也感覺說錯話了,改口道:“揀選山上青壯與老卒,湊出兩萬人馬,足以一戰。” 李躍心中一動,此前桓溫的信中,并不是這么咄咄逼人。 好歹桓溫也是帶過兵上過戰場,不會這么愚蠢,黑云山的價值是呼應他日后北伐,而不是陷入江東的內耗之中,孤注一擲。 即便打贏了又能如何? 除了讓黑云山成為眾矢之的,李躍看不到任何好處。 “這是閣下之意,還是桓公之意?”李躍盯著他的眼睛,不再隱藏自己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