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66節
若能生擒張遇,自己說不定就可以入主許昌…… 不過轉念一想,即便入主許昌,也無法面對鄴城的反擊,以江東朝廷的德性,就是喊破喉嚨,他們也不會來支援。 不背后捅刀子,就算不錯了。 似乎現在就是最好的局面,黑云山也算是殺出了一條血路,周圍能對抗的勢力不多,張遇元氣大傷,沒一兩年功夫很難恢復。 黑云山底子終究太薄,吃太多會撐死,這一戰的紅利足夠消化很久了。 親衛都被會背叛,無異于一記響亮警鐘。 這大半年來,黑云山膨脹太快,內部問題也逐漸凸顯出來。 不解決內部問題,黑云山必然走不遠。 太陽升到天中,魏山、徐成才姍姍來遲。 而對面已經列陣完畢,潰兵們逃入營寨之中,一桿“張”字大旗倉促立起。 “屬下愿為前鋒!”魏山提著刀躍躍欲試。 李躍望了遠處平地上的騎兵,攻過去容易,退回來可就難了,又看看身后的士卒,鏖戰一夜,他們也十分疲憊了,對身后輜重的興趣,遠大于面前的敵人。 “見好就收,退兵吧。”自己優勢是背后的大山,沒有山,李躍實在沒信心。 “啊——”魏山不甘心的朝敵營大吼大叫。 對面的敵人也吼了起來,“今日之仇,他日必十倍報之。” 李躍哈哈大笑,這年頭誰還怕這玩意兒? “你有膽便來!”李躍讓身邊的親衛大喊。 士卒們的精神又亢奮起來,不用李躍下令,就開始打掃戰。 一具具尸體被剝的精光,衣服、盔甲、兵器能弄走的都弄走,也不管上面的血跡和碎rou,直接披在身上。 山道上還有不少丟棄的盔甲、糧草、各種器皿。 整座山都沉醉在歡笑之中,連主寨里面也歡聲笑語。 李躍卻只感覺疲憊,處理好左臂后,尋到三個斷臂的傷兵,傷口已經止血,李躍為他們仔細清洗,敷上藥粉,打上繃帶。 抬頭時,卻看到呼延黑哽咽不已,他最年輕,自然受不了這個,“將軍,我等以后便是廢人了。” 失去一只手,就等于失去了養活自己的能力,這比直接殺了他們還難受。 另外兩個是老卒張豬兒、楊略,看淡了生死,一臉的無所謂。 “誰說你們是廢人?”李躍正色道。 這年頭,忠心比什么都重要。 不是他們出手,自己就被砍死了,這是救命之恩。 失去一只手算什么? 呼延黑一臉喜色,眼中冒著光,“將軍能賞我個媳婦?” “你他娘的就這點出息?”李躍笑罵道,“我賞你十個!” 另外兩個老卒滄桑的臉上難得的擠出一絲笑容。 第八十三章 勢 啪、啪、啪…… 皮鞭一鞭一鞭抽在鄭盛的背上,背上的衣物被鮮血染紅。 鄭篤的臉也在抽搐著,卻大氣不敢出。 因為他面前站著的是鄭家家主鄭滿,一個隨時可以剝奪他一切的人,“黑云山本可成為鄭家的臂膀,卻被你推出去了。” “是侄兒疏忽大意!”鄭篤連忙拱手。 “只是疏忽大意?你太心急了,把你放在滎陽是想磨練磨練心性,可惜這么多年,你一直對沒去鄴城耿耿于懷。”鄭滿語氣很滿,但每一個字都沉甸甸的。 鄭篤額頭上滲出冷汗,“侄兒不敢,侄兒這就派人去聯絡黑云山,商議姻親之事。” “彼已成勢,豈會就范?” “侄兒、侄兒……”鄭篤擦擦額頭上的冷汗,“侄兒這就向上書朝廷,請求大軍前來一舉剪滅黑云山!” 鄭滿長嘆一聲,“哎,短短七十年,我鄭家竟然衰弱至此。” 漢魏以來,鄭家屢出兩千石的大員,到了西晉,鄭家更是走向巔峰。 但巔峰過后,迎來的便是衰落。 “鄴城奪位之爭越演越烈,鄭家不該走在前面,而是積蓄實力,招募豪杰,為將來變故做好準備,今日之后,族中十二以上男丁全部娶親,嚴禁外出游獵,半日習文,半日習武。” 這一代不行,鄭滿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 羯趙內憂外患,一日不如一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長久不了。 鄴城傳回的密報,石虎身體每況愈下,而他的幾個兒子,都非賢德之人。 所以鄭滿一直與彭城王石遵、東海太妃鄭櫻桃保持著距離。 鄭家無疑也是有野心的,但它的野心并非站在風口浪尖,而是不讓鄭家被大浪吞沒。 “嗯,給黑云山送五千石糧,再挑些好兵器送上去,緩和一下關系,將來……若有變故,也好有個照應。” 遠的不說,就說近在咫尺的枋頭,蒲洪雄才大略,遠近皆知,而他的子侄個個都是豪杰,比石家強了太多。 還有灄頭姚弋仲,有四十二個兒子。 兩人都并非單純的羌氐部落,麾下各聚集了一批士人輔佐。 鄭篤道:“我們剛剛與其大戰一場……只怕他們會記恨。” “與他們大戰的不是鄭家,而是豫州刺史張遇,黑云山主是聰明人,知道鄭家不是他的敵人。” 鄴城。 軒轅山的戰報一路從南面送來,進入司空府中。 關注這場大戰的人遠比想象的要多。 豫州刺史剿賊失敗,自然不是一件小事。 “如此說來,薄武當場拒絕了?” 司空府大門華麗無比,里面卻比較簡樸,沒有什么奢華的裝飾,一方木幾,一張軟席,席上坐著的正是羯趙司空李農。 心腹部將張良道:“是,他還勸司空重用之。” “你覺得此子能用否?”李農目光一閃。 “屬下覺得,此子與乞活軍聯系緊密,他日若崛起,必然殃及司空,趁其將起未起之時,當速速除之!” 李農猶豫起來。 他能在朝中屹立不倒,除了是石虎心腹,最大的原因是背后乞活軍的支撐。 羯趙建武四年(338年)八月,也就是庾亮的邾城之戰,石虎精銳盡出,其他幾路大軍全都大勝,唯獨李農這一路敗于竟陵太守李陽之手。 此敗被羯趙朝堂上不少人詬病,稱其暗通江東朝廷,不愿下死力,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石虎改任其為使持節,監遼西、北平諸軍事、征東將軍、營州牧,鎮守令支。 意思是不愿打晉人,就去北面對付慕容鮮卑。 同年九月,李農與征北大將軍張舉率兵三萬人,攻打燕國凡城,城中只有一千守軍,十拿九穩的事,然而鎮守凡城的悅綰身先士卒,死守城池。 李農與張舉三萬人猛攻十余日,不克,敗退而歸。 連續兩次大敗,李農自己都覺得必死無疑了,石虎卻依舊沒有處罰他。 這么多年過去,李農才想清楚其中的門道。 自己越是才能平庸,對羯趙越是沒有威脅。 而且羯趙需要一個聽話的但又野心不大的人統領乞活軍。 “速速除之?派誰去除?誰能除之?”李農幽幽道。 “可授其官職,入鄴城聽用,只要離了黑云山,生死就由不得他了。” “真若如此,只怕以后乞活軍心就要散了。” “既然不能除之,當盡快籠絡,黑云山與枋頭走的太近,只恐為他人所用。” 李農卻仍是一臉猶豫之色,遲遲不能決斷,沉吟良久之后才道:“此事日后再論,近日鄴城暗流涌動,還是不要節外生枝。” 太子石宣與太尉石韜的爭斗已經不算暗流了,而是明目張膽,在鄴城鬧的沸沸揚揚。 張良嘆了一聲,“正是因為暗流涌動,當早做準備。” 李農揮了揮手,剛要說話,外間忽然喧嘩起來,“太子駕到!” 石宣這個時候前來,不是什么好事。 李農一直避免牽扯進兩人的爭斗之中。 “司空、司空何在呀?”一人嚷嚷著,快步靠近,推門而入,不給里面避讓的機會。 “參見太子殿下。”李農趕忙行禮。 石宣的目光卻轉到下屬身上,咄咄逼人道:“恕罪恕罪,原來司空與張將軍有密事商議。” “太子見笑了,何來密事,不過是商議近日豫州之事。” “那就太巧了,孤此來,亦是為了此事。”石宣一腳跨入屋內,一見屋內的簡樸至極,不由蹙起了眉頭,“聽說黑云山賊眾出自乞活軍門下。” 這架勢分明是興師問罪的。 “殿下有所不知,乞活軍并非同屬一門。” “這是自然,不過孤還聽說,廣宗還向黑云山送過糧食,而黑云山攻下季家堡后,向司空送了二十三車財物,不知可有此事啊?”石宣一臉嘲諷之色。 麻秋神鳥大敗后,石虎臥床不起,朝中大臣開始選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