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5節(jié)
如果瘟疫擴(kuò)散,對黑云山就是滅頂之災(zāi)。 沒人敢違抗李躍的命令。 這套隔離的辦法早已有之,《周禮·天官》記載:凡民之有疾病者,分而治之。死終則各書其所以,而如于醫(yī)師。 秦漢時期,還有專門收容病患的“癘所”,每逢大疫,朝廷會派太醫(yī)去診治療。 從第三日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有十多人上吐下瀉,高燒不退,連續(xù)兩日,人也就沒了。 還有六七人沒任何癥狀,活蹦亂跳的,然后一口黑血噴出,突然栽倒,再也沒起來。 瘟疫來的極為猛烈。 李躍預(yù)想的各種治療手段根本沒用。 《傷寒雜病論》中倒是有幾張方子,但需要的草藥太多,黑云山根本配不齊。 李躍暫時管不了感染著,只能管活著的人。 尸體在土坑中焚燒后,方才掩埋。 沒癥狀者,遷到第二排草廬中,繼續(xù)隔離。 李躍這才允許月姬帶人為他們治療傷口,不過有傷之人也早已病入膏肓,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這期間,李躍按照《傷寒雜病論》的藥方,嘗試用現(xiàn)有的同藥性的草藥替代,藥熬出來,喂給病患喝下,卻沒有任何效果。 浮在表面上照本宣科自然沒用。 李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苦讀《黃帝內(nèi)經(jīng)》和《傷寒雜病論》,凡是不明白之處,都與月姬商量著來。 月姬在醫(yī)術(shù)上的造詣遠(yuǎn)高于自己。 很多似是而非似懂非懂的理論在她的講解下,變得異常清晰。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加上李躍原本就有些底子在,感覺漸漸摸到門檻。 中醫(yī)講究對癥下藥,根據(jù)陰陽、表里、寒熱、虛實(shí)辯證的來治病,同一種病在不同人身上的癥狀是不同的。 李躍和月姬用山上不多的草藥,湊活弄出一鍋大青龍湯。 喂給三名無汗、脈緊的病患喝下,連續(xù)三日,其中兩人居然奇跡般的減輕病癥。 這無疑增強(qiáng)了李躍的信心。 摸索著又弄出桂枝湯、麻黃湯,根據(jù)脈象和表癥,喂給不同的病患服下。 雖然每天依舊有人死去,但被救活的人也在漸漸增多。 李躍每兩天,為他們熬一鍋骨頭湯,撒上野菜,增強(qiáng)體力,喝不下去的強(qiáng)行灌…… 加上女營的悉心照顧、隔離等等措施,半個月下來,死者四百七十二人。 一支三千人規(guī)模的流民,直接減員七分之一,好在絕大多數(shù)的人活了下來。 李躍也有了些治療疫病的心得體會。 瘟疫分為疫、時行、時病、瘴、注、癘、傷寒等,南方多瘧疾,北方多傷寒。 別看傷寒兩個字不嚇人,實(shí)則致死率極高,張仲景在《傷寒雜病論》中有記載:卒然遭邪風(fēng)之氣,嬰非常之疾,患及禍至,而方震栗……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十居其七。 滎陽是北方,李躍自然全按傷寒來治,至于其他的怪病,李躍就沒辦法了…… “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將軍!”流民們跪在李躍面前,淚流滿面。 這年頭只要一聽說感染瘟疫,人人避而遠(yuǎn)之,留下感染者自身自滅。 李躍的努力他們?nèi)伎丛谘劾铮拔液谠粕降灿锌诔缘模徒^不會讓你們餓著!” “多謝將軍!” 人群嚶嚶哭泣起來,雙眼多了幾分生氣。 從收容他們的那刻起,他們就成了李躍的忠實(shí)擁篤者。 “如今天下糜爛,百姓艱難,兄長是大英雄大豪杰,當(dāng)救更多人。”月姬崇拜的望著李躍。 “你這丫頭,知道什么是英雄?”李躍腦海中忽然飄過一句話,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jī),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如兄長者便是英雄!”月姬一臉篤定。 “胡言亂語。”李躍揮了揮手。 其實(shí)她不說,李躍也打算這么做。 其一,想要崛起,憑黑云山的萬余人肯定不夠,需要更多的本族群人口。 其二,物傷其類,終究是自己的族人,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能多救一人便多救一人。 一個勢力的崛起,不能全靠權(quán)術(shù)、兵力,還應(yīng)該有些精神層面的東西。 蜀主劉備一身飄零,到了五十歲才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漢魏晉鼎革之際,國小力微的蜀國反而成了一抹亮光,劉備若是精致利己主義者,諸葛亮、關(guān)羽、張飛這些人會那么死心塌地的追隨他? 亂世之中,沒那么多的矯情。 李躍也不客氣,收容的難民全都動員起來,搭建木屋,開坑荒地,收割茅草,編草鞋、草席,挖野菜,打獵、捕魚…… 每個想在這亂世中活下去的人,都必須竭盡全力。 李躍厚著臉皮,派人去枋頭求取藥材、糧食。 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臉皮。 薄武派人去陳留和廣宗,能要來什么是什么。 “稟報將軍,有大量流民自西北而來。”斥候慌慌張張來稟報。 “大量是多少?爾等為斥候,定要詳細(xì)些。”李躍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 斥候一臉慚色,“預(yù)、預(yù)計萬余上下。” 若是幾千人,黑云山倒是可以消化,但一萬多人,只怕黑云山吃不下去。 糧食、草藥倒還是其次,連鹽都見底了。 也不知道周牽、曹堪怎么樣了,去了這么長時日,半點(diǎn)消息也沒有…… 第五十七章 乞活 凡事開頭難。 但既然開了頭,也就無所謂難不難了。 無非就是擴(kuò)大規(guī)模而已。 李躍擴(kuò)充女營,又增設(shè)醫(yī)營,不限定年紀(jì),年紀(jì)大的人有年紀(jì)大的好處,見多識廣,會照顧人。 哪怕給茅屋打掃衛(wèi)生也是好事。 李躍一聲令下,整個黑云山如臨大敵,男女老少全都動員起來。 “稟將軍,這股流民不是萬人,而是兩萬三千余眾!其中有三千披皮甲持兵刃者!”還是昨日的那名斥候。 兩萬? 李躍心中一震,臉上卻云淡風(fēng)輕,“傳令,戰(zhàn)兵營、敢死營、斥候營全部戒備!” 這么多人,黑云山肯定吃不下。 這已經(jīng)不是流民了,而是流賊…… 到了下午,又有斥候前來稟報,“將軍,這股流民直奔黑云山而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李躍揉了揉額頭,你想治病救人,但前提是別人愿意你救才行。 三營人馬集結(jié),跟著李躍下山。 山上的百姓不知道形勢之嚴(yán)峻,看到這么大陣仗,居然歡呼起來,“將軍旗開得勝!” 仿佛不是下山廝殺的,而是去收割莊稼。 幾十個孩童蹦蹦跳跳的追著戰(zhàn)兵,“將軍萬勝!” 紅撲撲的小臉袋上還帶著鼻涕…… 北山下早已嚴(yán)陣以待,依靠山勢,塹壕、土壘井然有序。 大片的蘆葦和荒草一支綿延到汜水河邊,荒涼中有種原生的獨(dú)特韻味。 到了傍晚,北面煙塵滾滾,人聲鼎沸。 隔得老遠(yuǎn),就聽到男人的獰笑聲,女人凄慘的呼喊聲。 司馬家把華夏玩崩了,崩的不僅僅是江山,還有人性,不知有多少人淪為野獸。 斥候沿途觀察過,這群人為了活下去,也就不管什么人倫道德,什么能吃就吃什么…… 這也導(dǎo)致其中迅速崛起了一股勢力,奴役其他流民。 人性之險惡,被這亂世無限放大。 幾十個彪形大漢提著斧頭堵在山口,“休要多言,快快將山上的糧食、兵器、牲畜、女人、孩童送下來,大父們還要南下投奔朝廷!” 李躍眉頭一蹙,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就沒看上黑云山,而是要南下投奔司馬家。 要糧食、兵器、牲畜、女人可以理解,連孩童都不放過。 “真他娘的一群禽獸!”李躍罵道。 暗忖這伙人怎么一點(diǎn)瘟疫的征兆都沒有。 轉(zhuǎn)念一想,以他們的作風(fēng),只怕出現(xiàn)癥狀之人早就被拋棄了。 徐成沖山下喊道:“既然不愿留在黑云山,自去。” “爾等是聾了還是啞了?東西全部送來,若敢說半個不字,屠了你這鳥寨,滅了你這伙兒蟊賊!”對方的氣焰越發(fā)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