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21節
兩趟下來,掉隊四百多人。 一清點,跑了三十多,逃兵無處不在。 還有三人被老虎、野狼還是別的什么野獸咬死了,殘肢斷臂,血rou淋漓…… 生死有命,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天下大亂,人口銳減,野獸遍地。 當年石虎欲從海路進攻燕國慕容家,征十幾萬百姓打造渡船,但十幾萬人趕往青州,糧草不濟,餓死、被野獸啃食的竟然占到一半以上…… 剩下一千二百七十多人,人人眼神堅定。 “從今往后,我們就是生死與共的兄弟、袍澤!”李躍大聲道。 “生死與共!”眾人舉起手臂。 這年頭的人比較淳樸,亂世之中,自然崇拜強者。 李躍先殺趙廣,再力挽狂瀾守住黑云山,還親手砍下五十七顆羯人頭顱,落在他們眼中,自然是強者。 而李躍做的不僅這些,還治病救人,平分糧食,將自己的住處貢獻出來,作為病舍,人人看在眼中。 這樣的首領,他們如何能不擁護? “抬上來!”李躍前世就最討厭假大空的廢話,直接上干貨。 幾個部眾抬著剝好的野狼野羊野豬等等獵物,燒火、煮水、下rou。 不多時,一陣陣rou香升騰。 “斥候營是山上的精銳,就該吃最好的,喝最好的!”除了rou還有酒,李躍揮揮手,眾人歡聲雷動,撲向正在沸騰的大釜,也不管燙不燙熟沒熟,撈起來就往嘴里送。 “以后我何老三這條命就是寨主的!”一個乞活軍吃的滿嘴流油。 “跟著寨主就是痛快!”另一人附和道。 “以后殺羯奴,記住今日的勢頭。”李躍哈哈大笑,跟這些人交流就要用他們的方式,沒什么比一頓酒rou更管用。 弄到這些東西不容易。 獵物是周牽的勞動成果,酒是趙廣私藏的,七十多壇,留了一半以后救治傷員,剩下的三十多壇每人一口也就差不多了。 東西多少無所謂,關鍵是氣氛弄起來了。 “謹遵寨主之令!”有人甚至半跪行禮。 有這一千兩百人,心中頓時有了底氣。 無規矩不成方圓,撐著喝酒吃rou,李躍高聲念著軍紀,“斥候營軍法只有一條,不遵上令者斬!” 簡明扼要。 至于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說多了未必記得住。 想把他們弄成一支紀律嚴明的鐵軍,無異于癡心妄想。 先把隊伍帶起來,然后再想其他的。 稍后,李躍又將前些時日作戰勇猛的有功之人提拔為軍官,伍長、什長、屯長,承襲魏晉。 有了建制,才有了軍隊的感覺。 高級軍官當然是要由親信擔任,暫時空缺。 斥候原本就是分散的小隊,到屯長一級就夠用了。 將來大戰,臨時指派崔瑾、周牽率領也是一樣。 第二十六章 鄴城 如今天下最繁華的所在不是長安洛陽,也不是許昌,更不是健康。 而是鄴城。 當衣冠南渡的晉室君臣,還在以竹籬為健康城垣時,鄴城早已車水馬龍,街市鱗次櫛比,人群摩肩擦踵,宮樓聳立入云。 西面有連綿蒼翠的群山點綴背景,自山麓間蜿蜒而下的清河、滌河、洹水、漳水、沽水宛如五條長蛇一般纏繞鄴城。 日夜川流不息的黃河則如一條神龍般從鄴城南面而出。 魏王曹cao當年攻打袁氏兄弟,以鄴城為基,修鑿白溝、利漕渠,鄴城遂成水陸交會之地,泄船從鄴城由漳水經利漕渠入白溝,向北可達河北平原的北端,向南可由黃河抵達江淮。 誰坐擁鄴城,誰就掌握了河北與中原,乃至江淮! 羯趙的國都原本是襄國,但鑒于鄴城的地緣優勢,石勒用程遐之謀,營建鄴地宮室,以世子石弘鎮之,配禁兵萬人,屯兵五十四營,并重修銅雀、金鳳、冰井三臺。 建武二年(336年),石虎營建東、西二宮,臺基高二丈八尺,長六十五步,寬七十五步,極為巍峨。 宮殿美輪美奐,屋瓦墻壁皆以明漆圖之,瓦當飾金,楹柱飾銀,珠簾玉壁,巧奪天工。 不過繁華的鄴城中,到處都是頭戴藤帽,身穿窄袖左直襟胡服深目高鼻的“國人”,漢人則衣衫襤褸,面有愁苦饑黃之色。 此時的太子東宮刑房內。 太子石宣正一臉陶醉之色的看著梁犢被刑具折磨,“事情沒做好,就要受到懲罰,你可有怨言?” 梁犢滿頭大汗,赤著全身,虬結的肌rou在不停的顫抖,“屬、屬下認罰!” 撤退之時,梁犢擄掠了十幾名絕色男女進獻給石宣,這才保住了性命。 至于天王石虎,根本沒心思關注這場小小敗仗。 去年涼州刺史、羯族大將麻秋攻打涼州,為名將謝艾所敗,斬其部將杜勛、汲魚,獲首虜一萬三千級,麻秋單馬逃奔大夏。 今年重振旗鼓,派大將石寧舉司、并二州之軍支援,麻秋聲勢復振,擁兵十萬,與謝艾隔河對峙。 整個后趙朝野的目光都聚集在涼州。 為了確保此戰萬無一失,石虎再派孫伏都、劉渾率兩萬精銳中軍馳援麻秋。 趙軍總兵力達到十二萬,而謝艾只有步騎兩萬。 與涼州之戰相比,一個小小的黑云山自然不配入他們的眼,而且太子石宣有意遮攔,封鎖消息,朝堂上更是沒人敢提起此事。 “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一次無妨,但不能如麻秋那老兒一般接二連三的輸,你可知否?”石宣拿起一塊燒紅的絡鐵,微笑著走到梁犢面前。 梁犢還未回答,就聽見“呲”的一聲,接著一股焦臭之氣。 周圍護衛們看的都牙關發顫。 但梁犢卻咬牙,一聲慘叫都沒發出,額頭上的冷汗如雨點般落下,“屬下知曉!” 西征之前,石宣向石虎提醒過,涼州雖小,卻出強兵,麻秋屢敗之將,銳氣已喪,不可為大將,最好石虎或者他統中外諸軍二十萬,一擊斃命。 然而如今的石虎早已不復當年之勇,咸康四年(338年),石虎親率數十萬趙軍四面進攻燕國,遼東三十六城望風而降,都城棘城被圍,慕容皝準備棄城而逃。 但在相國封奕等人的勸諫下堅持了下來。 趙軍連續猛攻十余日,不克,士氣受挫,軍卒疲憊,慕容恪率兩千精騎突擊之,所向無前,羯趙諸軍驚擾,棄甲而遁,全線潰敗。 慕容恪乘勝追之,斬獲三萬余級。 這一戰打掉了石虎的氣焰,自此之后,石虎不再領兵出戰,而是縮在鄴城之中,如當年的董卓入郿塢一樣,開始享受人生…… 如日中天的羯趙,國運開始下滑。 而麻秋正是所有敗仗的參與者,密云山受降段遼,麻秋十萬大軍中慕容恪埋伏,大敗而歸,司馬陽裕、大將鮮于亮被俘,段遼部眾盡歸燕國。 如今的涼州之戰,麻秋也是一敗再敗…… 石宣向石虎諫言,實則是想自己統兵,拿到兵權。 羯趙太子之位并不穩妥,石虎荒耽酒色,喜怒無常,威刑失度,猜忌之心越來越重,上一任太子石邃動輒因小事被石虎鞭笞仗擊,一月數次,石邃之殘暴不在其父之下,喜食美貌女子,與牛羊rou同煮之,分賜部眾食用。 石邃忿恨不已,私下對屬官發怨言:官家難稱,吾欲行冒頓之事,卿從我乎? 事泄,全家被石虎殘殺,男女婦孺二十六口被砍成碎片,塞在一口棺材之中…… 石宣全程目睹此事。 另一個親歷者則是石韜。 當初石邃與石宣、石韜水火不容,現在石宣與石韜同樣如此。 石虎明顯更寵愛石韜,立了石宣之后,石虎經常后悔,不過廢長立幼的教訓,讓石虎猶豫不決。 一次石宣沒違了石虎的心意,石虎公然當著眾臣的面道:“悔不立石韜。” 這句話讓石宣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石韜更加驕橫,不斷挑釁石宣。 所以石宣陷入深深的不安之中,一旦從太子之位上跌落,兄長石邃滿門慘死的教訓近在眼前。 “如今大趙,如孤這般仁慈之人不多了,下一次勿要再令孤失望。”石宣放下絡鐵,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梁犢的胸口多了一塊燙疤,“多……謝殿下,此次只消兩千高力禁衛,屬下定然屠盡黑云山諸賊!” 自始至終他都沒哼一聲,因為他知道,自己叫的越慘,石宣就越興奮…… “你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石宣伸手在梁犢猩紅的燙疤上擰著。 碎rou和鮮血一起掉落在地上。 梁犢疼的牙齒咔咔作響,卻還是忍住沒有發出慘叫。 周圍的護衛都暗自佩服。 “動動你的豬腦子,你里應外合都沒拿下黑云山,這一次兩千人就能拿下?中原之地多有雄杰,先不要招惹他們,他日孤登基后,再來理會不遲!” “殿下……英明。”梁犢恭維了一句。 石宣仿佛忘記了剛才對梁犢的折磨,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努力,他日與汝共富貴!” 第二十七章 山 既然是斥候,就用不到重甲。 李躍將繳獲的五百多套重甲分成三份兒,魏山一百五十套,崔瑾一百套,田豹子五十,其他首領加起來七十余套,自己留一百多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