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2節(jié)
梳著擾鶴髻,髻上一支青玉步搖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盈盈款款間,正好襯托出她的典雅氣質,一身鵝黃色的寬袖束腰襯衫裙,腰間系著一條淡紅腰帶,端莊中多了一絲靈動。 就連左右的兩個丫鬟都氣質出眾。 不過她們居高臨下的眼神中,帶著深深的輕蔑之色,“敢對娘子不敬,當心剜了你那對賊眼。” 來的果然是季鶯兒。 以前只聽說她是滎陽出類拔萃的美人兒,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尋常,恐怕整個司州都找不出這般俏麗的人兒。 但李躍在后世屏幕上什么美人沒見過? 所以很快就恢復過來。 季鶯兒掩嘴而笑,“當真是個有趣的人兒,不如留在季家當個家仆,吃喝是不愁的。” 張善臉色一變,“娘子,萬萬不可,此人乃是山賊,賊性不改,他日必為禍我季家。” “哼,你當年不也是山賊的軍師?”左邊的一圓臉丫鬟鄙夷道。 張善干笑兩聲,“當年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入翠屏山暫避一時。” 同行是冤家,難怪他這么針對自己。 “你愿留在季家嗎?”季鶯兒睜著一對剪水雙瞳,充滿了期待。 李躍搖搖頭,算是回答。 說的好聽是家仆,說的不好聽就是家奴。 與其如此,還不如去當山賊土匪。 山賊土匪在這年頭算是一個不錯的行業(yè),發(fā)展?jié)摿薮螅辽傧敫墒裁淳透墒裁矗挥檬軇e人的鳥氣。 另一方面,有這個張善在,即便李躍屈膝當奴仆,恐怕日子也不會好過…… “看吧,這小子就是賊性不改。”張善一臉抑制不住的喜色。 “倒也有幾分骨氣。”季鶯兒眼神忽地有些落寞,也不多說什么,便與丫鬟轉身離去了。 張善的一對賊眼怔怔的望著她們的背影。 直到幾聲嘹亮而悠長的狼嘯傳來,他才收回了賊兮兮的眼神,似乎對這狼嗥聲有些疑惑。 季家堡周圍也算是滎陽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堡了,光天化日之下,什么狼敢沖到這里? 張善仰起頭若有所思,“不用等到明日,今夜就讓王驢子把你閹了,看你還笑出來否!” 李躍疲憊的閉上眼,不再言語,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嘴角卻卷起一抹冷笑。 第二章 兄弟 夜里,涼風習習。 狼嗥聲忽然多了起來。 一個長著張驢臉的矮子在李躍面前晃來晃去,那目光仿佛在審視即將被他閹割的畜生。 李躍真的有些慌了,命根子開不得玩笑…… 但王驢子已經(jīng)端了盆水,在磨他的小刀,“小兄弟別怕,你驢兄我的手藝四里八鄉(xiāng)遠近聞名,咔嚓一下,保管你什么感覺都沒有。” “驢兄,你我前世無仇今生無怨,能否放兄弟一馬?他日必有厚報。”李躍咽了咽口水。 不怕死,但真怕這玩意兒…… “小兄弟為何如此不曉事?若放了你,驢哥我就活不了了,要怪就怪你自己,真把這季家堡當佛堂了,也不想想,現(xiàn)如今兵荒馬亂的,季家堡能穩(wěn)如泰山,豈是那么好相與的?再說打季家堡主意的不止你們黑云山一家,你看這么多年,周圍的寨子換了一茬又一茬,季家堡還不是好端端的?”王驢子打開了話匣子,試了試手中的騸刀。 “季家堡真有這么厲害,就不用向羯奴屈膝了。”李躍想盡量拖延時間。 但王驢子已經(jīng)捉著騸刀過來了,“那是塢主老爺們的事,你也別怨驢兄我心狠,他日落你手上,我也認。” 說完就去解李躍的下衣。 李躍一個勁的掙扎,但全身被捆的嚴嚴實實,根本動彈不得。 眼看褲子都要被扒了,李躍仍不住仰天長嘯,發(fā)出一聲凄厲的狼嘯。 嘹亮的聲音讓王驢子一怔,不過也激起了他的兇性,“再嚎就把你舌頭一起割了!” 說來也怪,李躍這一嗓子嚎出去后,堡外立即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嘯聲。 并且越來越近,驚動了塢堡上的守衛(wèi)。 火把登時明亮起來,不時向城外射出一兩支響箭,想借此驅散狼群。 這世道外面最狠的不是老虎,也不是豹子,而是狼。 成群結隊,既兇殘又邪性,還記仇。 王驢子也算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知道事不宜遲,伸手就來扒李躍的褲子。 但此時忽然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從左邊房梁上砸了下來,好巧不巧砸在王驢子的驢臉上。 “誰!”王驢子抄起騸刀,從地上彈起,臉上抹了一把,卻發(fā)現(xiàn)只是一塊泥土。 黑暗中,屋檐上站著一個人。 瘦長的身影向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黑影,看不清樣貌,但他的雙眼卻如天上的月亮一般閃爍著淡淡熒光。 “此人你動不得。”聲音低沉而溫和。 夜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堡外的狼嗥聲更加蒼涼悲愴,一聲又一聲。 場面仿佛凝固了一般。 季家堡很大,據(jù)說漢末黃巾起義時興建的,兩百年的經(jīng)營,差不多就是一座小城。 常有附近百姓前來避亂,混進一兩個人,不是什么難事。 “我動了又如何?”王驢子握緊騸刀,舔了舔嘴唇,趨前一步,宛如一頭弓背欲撲的豹子,氣氛瞬間繃緊。 李躍一看這氣勢,就知道王驢子必定也是刀尖上打滾的人物。 不過這年頭誰不是腦袋別褲襠上玩命? 屋檐上的人道:“那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聲音中溫和已經(jīng)沒有,只有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眼看形勢一觸即發(fā)時,王驢子卻忽然一拱手,“告辭!” 然后一溜煙兒,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李躍在夜風中楞了半天。 “不能放他走,他會喊人!”李躍吼道。 黑影從屋梁上輕輕躍下,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正是記憶里的二兄崔瑾,“無妨,他們沒空管你。” 李躍回憶著記憶里原主的說話方式,“老二,你來遲了。” “三弟,你也太不知禮數(shù)了,怎么說都是二哥我救了你,就不能敬重些?”崔瑾微微一笑,整張臉在月光下散發(fā)著獨特的魅力。 李躍忽然生出一種錯覺,季鶯兒的臉都比不上這張臉精致,“我是庶人出身,比不上你清河崔家出身。” “三弟如此說就不對了。”崔瑾神色落寞起來,拔出腰間長劍,輕輕一揮,干凈利索,李躍身上的繩索斷開。 李躍站了起來,卻感覺全身虛弱,肚子里一陣咕咕叫。 從昨夜到今晚,水米未進,被捆著的時候還不覺得,現(xiàn)在脫困了,感覺全身發(fā)虛。 糧食…… 今年二月以來,連降大雨,黃河泛濫,半個滎陽已經(jīng)變成澤國。 饑荒只是剛剛開始,耽誤了春耕,會有更多的人餓死…… 老天爺這是不給人活路。 山上的日子也不好過,糧食早就捉襟見肘,從上個月起,每個人每天只能喝兩碗稀粥,餓的頭昏眼花,要不然也不會下山找季家堡“借糧”。 當然不是真正的借糧,而是李躍在明,崔瑾在暗,探查季家堡的虛實…… 正思索的時候,外面忽然亂了起來,城上的守軍瘋狂叫嚷:“山賊!山賊襲城了!” 接著到處都是火把光,堡內亂作一團,青壯男女都鉆了出來。 “先找些吃的。”李躍不用看就知道是虛張聲勢,以季家堡之堅固,很難攻破。 難得來一趟,不吃飽喝足就對不起自己受的罪。 青壯們都去守城墻了,塢堡里面反而空虛。 兩人攙扶著,挨家挨戶的摸索。 這年頭糧食比黃金還貴重,糧倉前三四十個披甲壯漢守著,眼睛瞪得比燈籠還大。 一番摸索,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糧食沒找到,只找到一把生銹的菜刀。 望著生銹的菜刀,李躍感覺前途跟這把刀一樣灰暗,也不知能不能活著離開。 即便活著出了季家堡,沒有糧食一樣是餓死。 正灰心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rou香。 李躍還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躺在一旁的崔瑾忽然一屁股坐起,眼中冒出綠光,“三弟,聞到了沒有?” “rou!”李躍一股腦從地上翻起,抄起生銹的菜刀,只感覺全身來了力氣。 循著氣味,摸了過去。 李躍只感覺自己是一頭被饑餓控制了思想的野獸,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吃rou。 如果自己是野獸,那么崔瑾更像是一只餓死鬼,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向香味飄來的地方摸去。 一間冒著微弱火光的屋子里,rou湯沸騰時的“咕咕”聲清晰傳來,香氣四溢。 那聲音在安靜的黑夜中顯得詭異。 雖然餓,但理智并沒有完全喪失,這么黑燈瞎火的,一個人都沒有,哪里來的rou湯? 平常人連吃一口糠都難,更別說rou,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