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翰目光一厲，深知趙舜品性的他深吸一口氣，收斂眼中的厲色，語氣依舊低沉：

    “宮中有刺客潛伏，謀害陛下，是龍圖失職，他因此殉職，倒也天經地義。如今刺客尚未抓到，陛下不能麻痹大意，昨晚龍圖帶你藏入偏殿后的情況，詳細與我道來。”

    他的語氣偏向命令，談不上半分恭敬。

    張元清坐姿依舊散漫，實則悄然繃緊心弦，做出不耐煩的表情，道：

    “鄭相好生無趣，打擾了朕的雅興……

    “昨晚鄭統領帶朕躲入偏殿，沒多久，屋頂就漏下雨水，變成一個黑衣刺客，鄭統領為保護朕，主動攔截刺客，豈料那刺客強大無比，只是一招就將鄭統領吸成人干。

    “朕便沖出偏殿求援，一回頭，只見鄭統領的尸首，不見了刺客。”

    鄭文翰瞇起眼，“我聽禁軍說，您和龍圖進入偏殿，足有半刻鐘。而刺客殺死龍圖，只是一招。刺客出現之前，龍圖都與陛下說了什么？”

    嘖，有點圖窮匕見了！這波演不好，晚上刺客就大規模襲擊了。張元清早料到會有此一問，站在鄭文翰的視角，刺客殺死兒子鄭龍圖是頃刻之間，但鄭龍圖和皇帝在偏殿呆了足足一刻鐘，這段時間里，本就欲行不軌的鄭龍圖，有的是時間發難。

    說不定早就暴露了鄭家的野心。

    張元清念頭快速轉動，表面依舊懶散：

    “朕的三位美人都要行刺與朕，朕非常憤怒，在偏殿中訓斥鄭統領，鄭統領便問了一些刺客的情報。”

    三位美人里，只有婉美人是鄭家安排的眼線，另外兩位不是，鄭龍圖詢問刺客細節是很合理的。

    鄭文翰露出沉吟之色，透過情緒反饋，張元清知道老謀深算的權臣并沒有信。

    果然聽他問道：

    “陛下可知三位刺客是什么來頭？”

    張元清做回憶狀，皺起眉頭：

    “楚美人是第一個行刺的，她說什么要為了死去的將士復仇。王歌姬說，要為了天下百姓除掉我這個昏君，鄭相，你來告訴朕，朕是昏君嗎！”

    為死去的將士復仇……鄭文翰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縮。

    他沉吟幾秒，沒有回答張元清的話，忙問道：“婉美人有說什么？”

    張元清搖頭：“婉美人什么都沒說，上來就動手，差點把朕刺死，哼，這個賤人，朕如此寵幸，竟欲圖謀不軌，朕要誅她九族。”

    鄭文翰表情不變，但張元清明顯從他的情緒中感應到了輕松，不再緊繃。

    顯然，鄭文翰相信了他的說辭，相信那一刻鐘的時間里，鄭龍圖在打探情報。

    而鄭家安排的婉美人確實也沒露餡。

    突然，鄭文翰問道：“臣在偏殿發現一枚藥丸，這是何物？是刺客留下的？”

    張元清就等他問這個，驚愕道：“藥丸？什么藥丸？哦，想起來了，那是鄭統領給朕的解毒丸，可解百毒，這樣便可不懼蠱蟲的叮咬。”

    這是在誤導鄭文翰，讓他以為鄭龍圖是想騙皇帝服下毒丸。

    反正鄭龍圖已死，死無對證。

    察覺到鄭文翰的情緒徹底平定，張元清不耐煩道：“鄭相，無事便退下吧，莫再擾了朕的雅興。”

    鄭文翰猶豫片刻，拱手作揖，轉身離去，邁過門檻時，他聽見身后傳來趙舜的大笑聲：

    “諸位美人，接著奏樂接著舞！”

    廢物！他心里冷笑一聲。

    ……

    黃昏。

    在外奔波半日的紅雞哥返回夏宮，而德妃和雅夫人則以“侍寢”的名義來到夏宮，眾人關上殿門，落下簾子，在寢宮深處密謀。

    “神銳軍的底細已經查出來了，確實是南朝的軍隊，但在十六年前就全軍覆滅了。”紅雞哥說道。

    張元清盤坐在軟榻，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全軍覆滅應該不至于把仇恨轉移到皇帝身上。”

    “確實是有原因的。”紅雞哥拉過一張小板凳坐下，“二十一年前，北朝集結十萬大軍南征，也如現在這般，摧枯拉朽，攻城拔寨，只花了三個月，就將兵力推進到南朝國都百里之外。當時還是鄭太后垂簾聽政，這位太后一怒之下，連續罷免了兵部十幾名官員，在各縣府張貼告示，允許地方豪強招兵買馬，允許各地百姓自主反抗。”

    “絕了！”紅雞哥擊掌叫好：“這條政令一出，那些豪紳為了自保，紛紛開始招兵練兵，或者投資忠良之輩抵抗北朝入侵，失去家園的流民大舉應召。其中有一個叫武辛的人，就在這種背景下崛起，組建了一支神銳軍。”

    “這個武辛是名門之后，族中出過三位舉人，兩位武將，到他這一代沒落了，但家學淵源還在，此人治軍有方，用兵如神，前期接受地方豪強的捐助，后期歸順南朝，得到朝廷錢糧支持，僅用四年時間，就把北朝十萬大軍殺的大敗，趕回了北境。

    “當時，北朝的大部分精銳都折損在了戰場，武辛就想揮師北上，一舉蕩平北朝，終結南北兩朝長達百年的征伐。但是，朝廷卻下令退兵了。”

    說到這里，紅雞哥惋惜的拍著大腿：“我一直以為這種讓人罵娘的橋段只會出現在電視劇上，沒想到副本里也有。”

    “朝廷要么是擔心武辛擁兵自重，自立為王，要么是國庫打空了，急需修養。”張元清催促道：“繼續說。”

    “朝廷連下十二道詔書，命令武辛班師回朝，但武辛抗旨不尊，繼續北伐，朝廷就斷了他的糧草。剛才講過，武辛治軍有方，絕不行劫掠百姓之事，沒錢沒糧，無法北伐，又不甘心就此撤兵，于是率領一支親軍回朝，想說服朝廷支持他的北伐事業。”紅雞哥嘆息道：

    “結果他死在了京城，朝廷給的理由是病死，他的親軍不信，聚眾鬧事，一部分被斬首，一部分被遣散，一部分入獄。

    “留在北境的主力部隊，沒多久便遭遇了北朝軍隊的伏擊，精銳全軍覆滅，余者逃散。”

    “說的好有文化，跟聽書一樣。”姜精衛大吃一驚，心說咱火師群體里也不乏咬文嚼字的文化人。

    紅雞哥誠實道：“都是兵部官員告訴我的，我只是轉述而已。”

    “所以我是被恨屋及烏了？”張元清長嘆息以掩涕兮：“朕當年還是八九歲的娃娃，與我何干！那是母后干的破事。”

    “你還入戲了？”德妃（小姨）橫他一眼，分析道：“神銳軍精銳盡失，沒能力入宮行刺，新君上位后，貪戀美色，讓他們看到了機會。這樣的話，神銳軍的戰力，最多圣者，不會有主宰。熬過72小時，便不足為慮。”

    “不對！”張元清搖搖頭：“劇情線如此豐富，且疑似喊冤為鳴，以我多年……多次經歷高難度副本的經驗，神銳軍的支線劇情不會這么簡單。這可是主宰級的a級副本，主要敵人之一，戰力只有圣者嗎，不太現實吧。”

    “那你想怎么樣。”紅雞哥和姜精衛異口同聲。

    有了兩個嘴替，謝靈熙等人省得再問。

    張元清沉吟沉吟：“婉妃自幼跟著太后，是太后一手培養的死士，她應該知道很多太后的秘密，她的年紀又比我大很多，處理神銳軍的時候，應該知事懂事了。”

    他看著隊友們，道：“今天成功瞞過鄭文翰，又剛經歷刺殺事件，晚上應該安全了。明天再商量出城事宜，李常侍，晚飯過后，你去召婉妃過來侍寢。”

    神銳軍的劇情線，出了宮就很難查了。

    紅雞哥躬身作揖：“是，陛下！”

    在夏宮用過晚膳，天色已然青冥，華燈初上，紅雞哥領著謝靈熙和姜精衛兩位“宮女”離開寢宮，漫行在宛如仙宮的華美建筑間。

    紅雞哥走著走著，忽然說道：“關雅呢，關雅呢？她也是劍客，會不會在軍中啊。孫淼淼也沒見著……”

    謝靈熙審視著紅雞哥：“伱干嘛這么惦記元始哥哥的女朋友，你今天都提關雅好幾次了。”

    紅雞哥嗤笑道：

    “這邊都是女流之輩，精衛不太聰明，你和女王的高難度副本經驗太少，小圓是悶葫蘆，止殺宮主性格古怪，鋪蓋，老子很沒有安全感。

    “孫淼淼和關雅如果在國都就好了，但元始的詩傳出去這么久，她們也沒跑來會和。”

    精衛不服氣：“我爸說，我是全家最聰明的。”

    “你媽是火師嗎。”謝靈熙問。

    精衛搖頭。

    “由此可見，你爸是個渣男。”謝靈熙點評。

    精衛茫然：“為啥？”

    “因為在你爸心里，你媽不是家人唄。”謝靈熙說。

    精衛沒說話，悶頭往前走，十幾秒后，她和紅雞哥同時反應過來，怒道：“你敢嘲諷我們火師。”

    ……

    寢宮里。

    婉妃看了看左邊的德妃，又看了看右邊的雅夫人，最后看向張元清，壯碩的身材行了一個優雅的后妃禮：

    “陛下，臣妾前來侍寢。”

    張元清和顏悅色道：“婉妃來啦，快賜座。”

    紅雞哥搬來一只小板凳。

    張元清一腳把他踹飛：“上大椅。”

    紅雞哥跑外廳扛來了二十公斤重的木雕大椅。

    張元清和顏悅色：“婉妃請坐，婉妃啊，你可聽說過神銳軍？”

    婉妃再次看了看左邊的德妃，又看了看右邊的雅夫人。

    張元清笑道：“只管說，兩位美人是朕的一生所愛，朕恨不得天天臨幸的摯愛。”

    小圓和宮主冷冷一笑。

    你這么說，你女朋友關雅同意嗎！紅雞哥忍不住吐槽。

    “陛下，為何突然問起神銳軍。”身材如同一座小rou山的婉妃問道。

    “朕已經調查過了，楚美人是神銳軍安排到宮中的刺客。”張元清沒有隱瞞。

    婉妃恍然大悟，道：

    “原來如此，神銳軍想報復的應該是太后，但太后久居深宮，他們沒有機會，所以把陛下當做了復仇目標。”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趙舜太昏庸，殺他利國利民！張元清心說。

    婉妃的這個回答告訴他，這位死士確實知道一些秘密。

    “其實，神銳軍一直都是太后多年來的心結，既然陛下問起，我便直說……”婉妃剛說到這里，忽然神色一變，猛地扭頭看向簾子。

    幾乎同時，張元清、宮主、小圓、紅雞哥還有三位美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殿外。

    夜色中，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疾速逼近，一大批人馬正朝著寢宮而來。

    第50章 夜襲

    殿內所有人都警惕了起來，臉色變得嚴肅，目光變得銳利。

    未得皇帝下令、允許，一大批人馬在夜色中靠近皇帝的寢宮，不管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合常理的。

    “熄燈！”張元清向隊友下達命令，然后給了紅雞哥一個眼神：“準備好防御法器，出去看看。”

    小圓、宮主等人迅速吹滅寢宮和外廳里的蠟燭，讓殿內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