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頁 第70節
“這個?男人可真窩囊,一面賊心?不死,一面又敢做不敢當,我?問他現在還喜歡徐舒怡嗎,他居然都不敢認,沒種!” 聽著?傅雪容這番話,莊在在心?里念過“窩囊”這兩個?字,他先是想到他的?父親莊繼生,隨后想到自己。 不知道莊繼生看到如今的?他會不會很失望。 上大學之前,莊在煙酒不沾。尤其是抽煙這一項,他從小敬而遠之。 高中時候,很多男生私下里,有?癮沒癮,多少都會接觸,抽煙像是年少時特有?成熟標志和?新奇時髦。 連司杭也抽,他跟云嘉說,只是抽著?玩。 但是莊在從沒有?。 他從小就沒有?獵奇心?理,對一些無傷大雅的?“玩一下”不感興趣。 小時候有?蝴蝶飛到他肩上,莊繼生瞧見了,用?掌心?極快地攏住,跟他說找個?塑料瓶子裝起來,帶回去玩吧。他小心?翼翼攏著?手接過來,感受到手心?里輕軟的?蝶翼不斷地掙扎扇動,很快就把蝴蝶放走了。 它是很漂亮,但小時候的?他也清楚,他養不活,帶回去,明天早上就會像鄰居家小孩困住的?幾只蜻蜓一樣,癱死在塑料瓶底。他不想這樣玩。 長大后,依然能對一些“玩一下”“試一下”保持理性心?態,比如抽煙,高三暑假黎陽就丟過外國煙給他,但他沒興趣。 莊在第一次抽煙,是大二,黎輝生意上的?一個?朋友,硬塞給他的?。 那人是今晚的?主賓,局就是為他攢的?,這人要?是不高興,這一晚,這一大桌子人,吃rou的?喝湯的?全都沒戲唱,所?有?人都捧著?他,唯恐刻意維持的?好氣氛跌下來。 這類人瞧著?文質彬彬,喜好附庸風雅,大道理張口就來,莊在謙遜禮貌地表明自己還在讀書、不抽煙,他反倒強硬起來,讓莊在今天試試。 “也早就成年了嘛,男孩子在外面要?學學應酬,莊在啊,男人抽煙喝酒也是一門學問,要?下功夫學啊,可別辜負你?叔叔這么看重你?。” 男人哈哈大笑?著?,用?力地拍拍莊在的?肩,問人要?來打火機。 火光在眼前不可抗拒地按亮那一瞬,像賣火柴的?小姑娘手里的?那根擦燃的?火柴。 倏的?,讓莊在想起了莊繼生昔日的?音容笑?貌。 小時候,莊繼生點?頭哈腰給工地上的?小工頭塞煙,盼著?人家有?活的?時候記著?自己,一番場面上的?客氣推拒后,兩整包煙塞進工頭的?兜里,莊繼生另拆一盒,給對方點?上,然后自己也抽上一只,同人攀談聊天。煙抽完了,工頭就走了。 莊繼生轉頭艱辛地舒上一口氣,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自己身?后的?莊在,先局促一瞬,然后笑?了笑?對兒子說,你?以后可千萬別抽煙,不是什么好玩意兒,以后別像我?這樣窩囊,好好讀書有?出路,我?兒子聰明,以后當個?體面人。 陳文青也是恨人抽煙的?,平時在家給黎陽整理衣服,聞到煙味都要?罵上一頓,恐嚇黎陽,說新聞上都說了抽煙折壽。 那晚卻笑?著?說:“阿在,趙叔叔教你?道理呢,還不謝謝?” 謝當然不能光說兩個?字,他連喝了三杯白的?,感謝對方的?點?撥教導,他受益匪淺,高度酒生咽下去,辣到氣管像被燒熱的?刀子割開。 后來飯局上給黎輝擋酒的?事,他沒少干。 時常深夜,他跟黎輝一起被司機送回去,陳文青伺候黎輝脫衣脫鞋,倒水來絮叨說,酒哪是什么好東西。 黎輝閉眼仰躺著?,感嘆莊在是個?可造之材,要?是黎陽能像莊在這樣就好了。 陳文青嗔怪,說陽陽哪吃得了這種苦。 黎輝笑?了下,事難兩全,知道親兒子扶不上墻,如今能有?莊在,他也知足。 四顧不見莊在,讓田姨去后院看看。 莊在趴在后院吐,整個?臟腑都要?掀過來,臉色通紅,連眼里都是脹血的?紅血絲,田姨聞聲過來,皺起眉,他便意識到給人添了打掃的?麻煩,啞聲說對不起。 田姨不忍心?地嘆氣,扶他起來,低聲勸說:“莊在啊,你?雖然年輕,老這么亂來,身?體也要?弄壞的?。” “我?知道了,謝謝。” 他只能說知道了,但還是要?一次次麻煩田姨給他熬醒酒湯。 其他事也是如此。 知道是知道,沒辦法是沒辦法。 傅雪容還有?事,咖啡沒喝完就離開了。莊在選擇再坐一會兒,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坐在這里有?什么用?。 他盯著?手上的?打火機,翻了個?面,沒什么好瞧的?。 抽煙他已經嘗試了。 沒用?。 他從風衣兜里拿出手機,僅僅只在解開鎖屏時猶豫了一下,剩下的?步驟,干脆到無需思考。 他把電話打給了云嘉。 幾聲嘟響,如無比漫長的?等待。 電話通了,揚聲器聯通的?一刻,有?種劃破時空的?錯覺,仿佛對面的?云嘉,此刻就在他身?邊。 真神奇,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僅僅因?為屏幕上的?秒數從零跳一,開始顯示通話計時,他知道對面的?人是云嘉,竟然就已經感覺到一種無形中的?治愈。 他有?因?此變得好受一些,卻不知道要?開口說什么。 我?為你?從沒有?給過我?的?關懷,開心?了很多年,但以后都無法再因?此而開心?了。 如何講的?出口? 甚至剛剛傅雪容關切問他怎么了,他都做不到對其他人傾訴來讓自己緩解一些,他也不知道這些年他是怎么把自己過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好像一個?銹了口、再也擰不開的?鐵罐子,自覺內里難堪,也不想被人擰開,將那些早已經過期的?東西攤出來博人可憐。 云嘉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只是那端久久無聲,她?的?心?境也在變化,等了幾秒,以為對面是不是誤撥。 她?試探地出聲:“你?怎么不說話?” 那頭輕輕喊了一聲“云嘉”,證明這通電話是由人的?意識做主撥出,并非巧合,可他的?聲音艱澀,也再無別的?話。 隨后他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依舊沒有?后文,聲線更低。 像半只擰爛的?檸檬。 云嘉聽出異樣,心?頭也是一酸:“你?不開心?嗎?” “……有?一點?吧,我?說不上來。” 但聽到她?的?聲音,他感覺好多了。 像一劑速效鎮痛,將他與上一個?瞬間的?自己完全隔離開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經轉移到了電話那頭,甚至分辨她?不說話時的?呼吸聲,也讓莊在感覺到一種輕松。 她?好像在下樓梯,可能是室外,有?一點?風聲。 靜了兩秒,那邊忽然傳來幾聲狗的?叫聲,莊在細聽了一下,感覺不止一只,叫聲也并不尖銳,遠遠近近的?,像是小狗們在歡樂追鬧。 他問:“你?在哪兒?” 云嘉一時沒有?回答,在他自感冒昧時,那頭忽的?用?一種深思熟慮過的?柔軟聲音開口問他:“你?要?來看看小狗嗎?它現在長大了。” 第51章 正在加載 云嘉電話里說的那棟別墅的地址, 莊在?很早就知道,只是這么?多?年,他一次也沒有?去過。 前兩?年,本來有一次機會可以過來。 因舊員工辭職, 要?應聘新的工作人員來照顧別墅里的小貓小狗, 這種事, 對寵物毛發過敏的黎嫣從來不管的,陳文青和田姨要?一塊過去,當時家里的司機送黎輝出門還沒回來, 陳文青便問莊在有沒有空送她們, 也能幫著看?看?選人。 想到那棟云嘉專門用來收養流浪貓狗的別墅,莊在?最深的印象是烈日當頭下司杭言語輕蔑的樣子,他說云嘉只是善良,偶爾會去看?望, 它們居然覺得云嘉愛它們, 那些阿貓阿狗,能不能有些自知之明。 過于深刻的記憶, 幾乎不需要?去回想,那些話帶著記憶里的聲調語氣就已經出現?在?腦海里。 那天莊在?有?空,但是他跟陳文青說之后還有?工作?要?出門, 沒辦法送她們。 只幫忙叫了專車來。 開車過去的路上, 莊在?手握著方向盤, 不停在?想, 如果那次他送陳文青她們過去, 會不會當時就知道了, 城中村那只跛腳小黑狗,云嘉當時那么?生?氣, 哭著跑出去,還是沒忘了找到?它,把它帶走,給它治療,讓那只受傷的小狗離開臟亂差的城中村,平安快樂地活了這么?多?年。 她當然是愛它們的。 很少?很少?的愛也是愛。 那樣干凈純粹的愛,不求任何回報,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值得被愛的那方將?其視為很重要?的東西一直珍惜。 大概是怕他不好進去,導航提示到?達目的地時,坐在?車里的莊在?就已經看?見了云嘉。 她穿一條連衣裙,是飽和度很低的藍色,快到?腳踝的長度,小腿裹著白色長襪,懷里抱著一只白色小狗,在?門口等他。 小狗乖乖地縮在?云嘉懷里,在?車子開近時,似聽?見聲響,機靈地探出腦袋,扭頭朝下車的莊在?看?來。 云嘉手指摸著小狗的溫熱的后頸,也看?著下了車、一步步走近的莊在?,隨著距離拉近,心里也起了一絲幾不可?查的變化。 從電話結束到?此刻,還沒有?半個小時,可?以?排除他從公司開車過來的可?能性。 “你今天在?附近辦事嗎?” “對。”莊在?點頭應下,又將?話題攤開,“是跟小傅總一起。” 云嘉“哦”一聲,沒多?問,兩?臂主動朝莊在?伸去一點,問道:“你要?不要?抱抱它?雪球很乖。” “好。” 莊在?對貓狗發毛不過敏,卻也很久沒有?近距離接觸過貓狗,上一次,好像還是高中時抱徐舒怡家的那只約克夏。 在?他很小的時候,鎮上也有?人送過剛出生?的小貓給他家,那時的莊繼生?高興收下,對兒子說這是可?以?養活的,我們吃什么?,喂它一口就行了。 幼年的莊在?有?些欣喜,但還沒來得及伸手接,他媽就發了脾氣,嫌養貓太臟,冷嘲熱諷道:“莊繼生?,你以?為你有?多?大的屋子?人都伺候不過來,你倒是想著伺候貓了。” 之后小貓就送去別人家了。 莊繼生?包括他的兒子,再也沒有?過養寵物的念頭。 小狗軟軟地依賴在?云嘉臂彎里,莊在?伸出手掌,似乎一時不知道要?怎么?去抱這樣小、這樣柔軟的小動物,手指微微分開,空懸著。 云嘉抬睫看?了他一眼,換了單手抱狗的姿勢,另一只手伸出去,抓住莊在?的半個手背。 因猝不及防,那只看?著寬大修長安全感十足的男人手掌,極輕微地在?她手心里抽搦了一下,云嘉感覺到?了,卻更緊地抓住他,帶著那只手掌,落到?小狗溫熱的身體上,指導他:“你就抱著這里,另一只手可?以?摸摸它的后腦,小狗會覺得很舒服。” 來自另一個生?命的鮮活體溫,切切實實地用手心去感受,那一瞬的治愈力,無法用言語表達。 莊在?低頭看?著小狗,撫摸著,眼里漸生?喜愛,看?品種好像是博美,看?不出任何殘缺,小狗的眼睛很黑很亮,十分討人喜歡。 “這么?可?愛的小狗也有?人不要?嗎?” 莊在?安撫著小狗,話語有?些難過意味。 讓云嘉一下想到?剛剛在?電話里他用迷茫低落的聲音喊自己的名字,或許他自己沒察覺,那時候的他,也像一只沒有?人要?的小狗。 云嘉將?寬大的灰色針織披肩一裹,淡藍裙尾輕輕一揚,朝前帶路,說道:“我們雪球馬上就要?有?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