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總安排的?。

    黎陽一副自己更懂的?樣子：“這怎么可能嘛，姑父能知道內(nèi)地的?這些小事兒？肯定莊在提的?啊，姑父一想能幫你，肯定點頭答應(yīng)，還覺得莊在細心，現(xiàn)在好了嘛，一舉兩得，姑父知道了他這么能干，更滿意了。”

    是這樣嗎？

    事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的?確是黎陽的?解釋更加合理，而細究起來，莊在也沒說錯，他只是隨口提議，做這個安排決定的?還是她爸爸。

    黎陽又說起酸話，說莊在這小子別看平時悶不?吭聲，在云嘉的?父親那兒，但凡露臉，次次都在刷好感度。

    快到?集合時間了，老師們要更提前一些下樓，云嘉沒空再理他，草草吃了幾口早點就要走?。

    云嘉挽著包，另一側(cè)手上?戴著塑料手套，捎走?著半截薄皮春卷，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吩咐黎陽把剩下的?垃圾打掃了，給?她房間通風(fēng)。

    黎陽在后頭瞪著眼睛喊：“我是你傭人啊，活祖宗。”

    云嘉笑嘻嘻：“不?是你自己天天早上?上?趕著來當(dāng)?嗎？”

    人已經(jīng)走?遠，再喊也聽不?到?了。

    黎陽歇了氣，心想當(dāng)?他上?趕著要來當(dāng)?保姆，還不?是他親媽三令五申，說云嘉以前在曲州這邊出過事兒，這趟云嘉因為?工作?故地重游，難保心里沒有殘存過去的?陰影。

    陳文青念叨“那都不?是些什么好事，想想都怪嚇人的?，嘉嘉一個小姑娘……”，后面的?話黎陽沒細聽了，只認同那的?確不?是好事，要不?是那次云嘉在曲州出事，她也不?會提前出國，搞不?好也不?會跟司杭在一起。

    陳文青年?紀上?來后，嘮叨得很，一件事能不?厭其煩講個三五遍，叫他在曲州多留心照料云嘉，他這才像個猴子一樣，一日三餐上?躥下跳地當(dāng)?保姆來伺候公主。

    下午從厘塘藝術(shù)中心回?來，云嘉剛下車就收到?徐舒怡的?微信，徐舒怡問云嘉什么時候回?來，她有一件特別要緊的?事想跟云嘉講。

    被吊了胃口，還暫不?能知曉情況。

    校外實踐還有三天才結(jié)束。

    云嘉很煩這種?情況：[什么事不?能在電話里講？]

    徐舒怡：[我不?知道怎么講，情況有點點復(fù)雜，講出來我也有點羞恥。]

    云嘉驀的?心感不?妙，啪啪敲字，且疑且怒地猜測道：[你別跟我說是跟文卓源有關(guān)的?就行，人家現(xiàn)在把名?字都換了，你別還跟個傻大姐一樣癡情得一如當(dāng)?初。]

    過了好幾秒，那頭沒回?復(fù)，聊天框頂端也未顯示正在輸入中。

    云嘉更覺得不?妙了。

    本要追問，剛走?進東樓大廳，就聽見一旁休閑區(qū)男人爽朗的?笑聲，穿透感十?足。

    尋聲一抬頭，便看到?莊在。

    這幾天帶著學(xué)生四處采風(fēng)學(xué)習(xí)，云嘉也跟著聽了不?少?人文歷史，曲州這邊自古茶酒文化盛行，西曼改造后也一改西式做派，融入當(dāng)?地特色。

    就比如，大廳一側(cè)擺了數(shù)張整木茶桌，古褐色紋理，多寶閣上?展示多種?茶和香，這邊有專業(yè)人員提供服務(wù)和教學(xué)，云嘉前兩天回?來，看過別的?客人在那邊休閑聊天。

    此刻，莊在就坐在靠窗的?那張木案后，終于不?再是一板一眼的?襯衫打扮，削去一點缺乏溫度的?嚴肅。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圓領(lǐng)薄線衫，柔軟衣料彰顯出一種?喜好靜處的?氣質(zhì)，頭肩比好的?緣故，襯得肩很寬，人很瘦，卻完全?不?單薄。

    雖然寬松長袖看不?出肌rou線條，但云嘉猜他應(yīng)該有鍛煉習(xí)慣。

    之前，也近距離感受過一下。

    手感還……挺好的?。

    短短的?愣神時間，握著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熄滅，徐舒怡裝死，云嘉也很快將好姐妹拋諸腦后。

    莊在捏著燙過的?淡青空盞，無意間抬眼，也看見站在大廳門前的?云嘉。

    兩人不?設(shè)防對上?視線。

    坐在莊在對面，剛剛發(fā)出爽朗笑聲的?男人，順著莊在滯留的?視線，也扭頭看來，看一眼云嘉，又看回?莊在，立即打趣道：“行啊莊在，你比大學(xué)那會兒進步多了，學(xué)會看美女了啊。”

    這人跟莊在看起來年?紀相仿，衣著氣質(zhì)卻大相徑庭，沖鋒衣和機能風(fēng)的?束腳褲都是速干材質(zhì)，大剌剌岔開?腿，腳踩一雙沙漠靴，像隨時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聽他說話的?語氣，也能窺見幾分直率敞亮的?性?情。

    云嘉倒有些納悶，依莊在的?性?格，居然會有這樣的?朋友。

    仿佛糾結(jié)了一番，莊在放下空盞，在輕松的?沉默和尷尬的?出聲中，他最終選擇了后者。

    “你回?來了。”他用自然的?聲音輕道。

    不?止云嘉，他朋友也驚得放大雙眼：“嗯？你認識？”

    云嘉也配合，自然地應(yīng)一聲：“嗯。”

    有了這情況，他朋友自來熟地轉(zhuǎn)頭對云嘉說：“美女，過來喝杯茶啊，我是莊在大學(xué)同學(xué)，不?過也不?算吧，我中途肄業(yè)了，給?隆大丟人了，你叫我盧家湛就行。”

    他沒說完就笑起來，嘴里講著丟人，臉上?卻半點羞恥沒有，云嘉覺得這人性?格可能跟自己師兄挺像的?，是個討喜的?厚臉皮。

    云嘉走?過去，簡單介紹自己，說起與莊在的?關(guān)聯(lián)，她說：“我是莊在的?高中同學(xué)。”

    莊在看了她一眼。

    云嘉坐在盧家湛殷勤拉開?的?椅子上?，疑惑對面那一眼的?含義，是講得太生分了嗎？可是舅媽家那層關(guān)系不?太好講，她并不?知道盧家湛跟莊在的?親疏程度，萬一交淺言深，也不?太好。

    好在只是一瞬，莊在已經(jīng)倒了茶，將小巧的?杯子遞給?她。

    盧家湛看著挺糙，沒想到?喝起茶倒很講究，見狀立馬“嘖”了一聲，不?滿地指導(dǎo)起來：“你就這么直接倒啊？那聞香杯是擺設(shè)？好茶到?你這兒就是糟蹋了，在啊，不?是我說你，你有一點，真的?是這么多年?都沒變！”

    捧杯子的?云嘉和放茶壺的?莊在都看過去，似要聽聽他能說出什么沒變。

    盧家湛痛心疾首地控訴：“缺乏柔情！”

    云嘉微嗆一下茶水。

    盧家湛卻當(dāng)?做共識一樣，深以為?然地扭頭問云嘉：“是吧？他上?高中是不?是就這樣兒，不?怎么愛說話，冷冰冰的?，在你們班應(yīng)該挺獨來獨往吧？”

    “我們高中不?是一個班。”云嘉解釋。

    “不?是一個班，就同校啊？”盧家湛意外道，“那這么多年?還能記得，還能有來往——你們談過啊？”

    云嘉用正常的?邏輯糾正他，如果真的?談過，那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會有來往了，這杯茶，她不?會喝，要潑在他臉上?，完了摔碎杯子，還要罵兩句再揚長而去。

    盧家湛樂不?可支，發(fā)現(xiàn)云嘉也是個說話有意思?的?人。

    她說話時，莊在看著她。

    她今天穿了一套針織休閑裝，胸口處有個小小的?刺繡圖案，麻花辮編到?一側(cè)，絞了一根跳色的?絲帶，編到?尾端系了結(jié)，仍拖著長長一段，草編包和白色寬檐帽子擱在一邊，包上?掛著的?小馬，跟衣服是一個牌子的?。

    臉上?干干凈凈，唇色也是淡紅，被茶水浸過，亮亮的?。

    察覺自己在看她，莊在斂下視線，將云嘉放進安全?的?余光范圍。

    就像正負極相吸的?磁鐵，在靠近時一旦察覺到?不?受控的?引力，要及時拉開?距離，斷掉這種?與自身截然相反的?牽引。

    盧家湛和云嘉已經(jīng)愉快地聊起天。

    云嘉也更確定了這人跟師兄的?相似點，就是很能聊，這種?人能毫無溝通障礙地迅速打聽來對方的?基本信息，并且不?讓人反感，在得知云嘉有過男友，談過一年?，分了很久，現(xiàn)在還是單身，立即紅娘附體。

    手指在云嘉和莊在之間比劃一個來回?，像做小學(xué)的?連線題目一樣。

    “那不?正好，你倆試試啊，男未婚，女未嫁的?。”

    云嘉覺得這人很可能是師兄的?進階版，說話更加語不?驚人死不?休，哭笑不?得：“你給?人牽紅線……這么硬核嗎？那你大學(xué)沒少?給?他介紹吧？”

    提到?這個，盧家湛更來勁了，一副說來話長的?樣子，最后長話短說，掰著手指道：“我大學(xué)連頭帶尾算，攏共就上?了三年?，給?他介紹的?妹子有四五個吧，也是人家托我說的?，他沒想法，關(guān)鍵他那時候的?確忙，后來我不?讀書了，也有自己要忙的?事兒了，這不?就擱置到?現(xiàn)在，今天看你，挺有緣的?。”

    他朝莊在抬抬下巴：“唉，你也說兩句啊，我女兒馬上?都要玩芭比娃娃了，你還單著呢。”

    “你有孩子啦？”云嘉驚訝道。

    可能是對家庭和孩子這種?詞有刻板印象，這人看起來真的?完全?不?像。

    他撓撓頭笑：“夸張了一點，我老婆還沒生，明年?春天吧。”

    “那提前恭喜你，要當(dāng)?爸爸了。”

    “謝謝，謝謝。”這人滿面喜氣藏不?住，“生了請你來喝喜酒，不?用隨份子，人來就行。”

    云嘉當(dāng)?這只是一句隨口客套，沒想到?他真從兜里掏出一張名?片。

    準確來說是一張印著飯店信息的?名?片，名?字起得簡單又好聽。

    云嘉念出來。

    “茉莉的?小院。”

    盧家湛嘿嘿笑：“我老婆叫茉莉。”

    面前擺著一堆香道工具，手里拿著步驟繁多的?說明書，莊在沒有看，反而留心起云嘉的?表情。

    她往名?片后面看，表情極小幅度地變了變，幾乎是不?可察覺的?變化，半點不?影響盧家湛在旁介紹這家私廚的?來歷淵源，因為?他老婆是滇城人，這邊沒有滇城菜，所以他就決定開?第一家。

    但莊在知曉，她大概是看到?那個地名?了。

    茉莉的?小院就開?在符厘旁邊那個縣城——田溪，那邊近年?發(fā)展了一批網(wǎng)紅餐飲，莊蔓說隆藝實訓(xùn)要去曲州時，莊在特意問了行程，主要是參觀一些歷史故居和非遺工坊，七天里都不?會去田溪。

    不?等盧家湛邀請云嘉有空可以過去，莊在出言打斷道：“你老婆懷孕了，女人懷孕情緒容易不?好，你早點回?去陪她吧。”

    “你這人真的?是……”盧家湛還沒介紹完，熱情被擾，很是不?滿，“剛剛說你缺乏柔情，你現(xiàn)在倒真柔情起來了，對著我老婆啊？本來就少?了，省著點兒，你用你自個對象身上?吧。”

    想到?莊在沒有對象，他又來了保媒拉纖的?意思?，眼風(fēng)掃掃云嘉。

    “整啊，這不?現(xiàn)成一個單身大美女。”

    第二次聽，云嘉還是覺得太硬核，忍不?住想笑。

    云嘉的?適應(yīng)性?很強，跟正經(jīng)的?人能保持正經(jīng)，跟不?太正經(jīng)的?人，也開?得起玩笑，融得進氛圍。

    她掌心托著下巴，俏麗地笑著，故意開?玩笑說：“恐怕不?太行哦，莊總已經(jīng)有了傾慕他的?孫小姐，應(yīng)該不?會先考慮別人了。”

    “啊？孫小姐？”盧家湛一頭霧水，“哪個孫小姐？”

    莊在只頓了很短的?時間。他正在印篆字香，他做不?好，但并不?急，徐徐動作?，錯也從容。

    他順著盧家湛的?話，問云嘉：“你指哪個孫小姐？”

    這一刻，云嘉想，他絕不?會是因為?寡言少?語就在工作?談判中落得下風(fēng)的?人，先觀望放任，再一擊即中，可能是他的?招數(shù)。

    因為?云嘉現(xiàn)在就有種?被自己的?玩笑話，冷不?防回?頭釘死的?尷尬羞恥。

    哪個孫小姐，盧家湛自然不?知道，但云嘉和莊在卻是很清楚的?，這世上?除了孫小姐，還有一個假的?孫小姐。

    云嘉壓制羞恥，刻意平靜，回?答不?出的?問題就反問回?去：“你想是哪個孫小姐？”

    他眨了一下眼，也有種?刻意壓制的?平靜。

    好似彼此都在為?逞一時口舌之快，破罐破摔也不?能輸了陣。

    “假的?。假的?更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