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頁 第40節(jié)
“我只是什么都會點皮毛,不?像你?們學(xué)得?都很精——” 云嘉的尾音,不?易察覺地停住。 因為?看見從付款臺那兒抱著?一本厚書走出來的男生。 司杭順?biāo)抗饪慈?,發(fā)現(xiàn)莊在。 他表情也變了一瞬,很快視而不?見地收起面部反應(yīng),對云嘉說:“也是好事,不?喜歡的東西,本來就應(yīng)該及時?止損。” 云嘉聳聳肩說:“的確,學(xué)學(xué)就不?喜歡了,不?喜歡就不?想繼續(xù)了。” 幾個女生聊起穿搭風(fēng)向,云嘉轉(zhuǎn)過頭,表情輕松地加入她們的聊天。 彼此的對視只有五秒,甚至更短,莊在一邊推開門往外走,一邊回憶。 應(yīng)該是更短的。 他之前預(yù)想過一些再?見云嘉的場景,他甚至給自己打預(yù)防針一樣,拿自己當(dāng)?陳亦桐,來想象云嘉望著?他的那種厭惡,讓自己提前適應(yīng)。她會冷冰冰地將視線掃來,如果需要再?打招呼的話,應(yīng)該是那種不?屑多言的語調(diào)。 事實證明,他連幻想都在自作多情。 他不?是陳亦桐。 他和云嘉也沒有能付諸言語的仇怨,只是他用他的方式推遠(yuǎn)她,提醒她彼此之間還是少些干涉比較好。 她用她的方式答應(yīng)了。 所以她不?會像對待陳亦桐那樣,不?會有那么多的情緒,她只是很輕地移開視線,就像看見一棟普通的房子,一棵無趣的樹那樣轉(zhuǎn)過目光。 沒有情緒。 所以沒有五秒。 也是此刻,莊在體會到,原來不?留痕的忽視比明晃晃的厭惡更有將人刺痛的威力。 被?紅燈阻在路口,他停下腳步望著?周遭的車水馬龍,才發(fā)現(xiàn),自己出了書店,連方向都走錯了。 他低下頭,看著?手里的新書。 之后是漫長的暑假。 黎輝發(fā)現(xiàn)這本書,以為?他有興趣,給他報了同桌口中令人頭疼的編程班,莊在沒有覺得?頭疼,只是長期面對電腦,好像讓他的視力下降了,眼睛一直不?舒服,打算去?配眼鏡。 黎陽說他度數(shù)也升了,剛好帶著?莊在一塊去?。 陳文青罵了他一頓,說他一天到晚不?干正事,眼睛還壞掉了,又開始說他沉迷電腦游戲的事,說了大概有半個小?時?,才放他們出門。 黎陽開車,一路上也沒有好話。 他先是檢討自己,不?該對莊在心軟,很多余說什么帶他一起,之后便是陰陽怪氣,問坐上車還在手機(jī)里搗鼓小?程序的莊在。 “你?不?學(xué)習(xí)是不?是會死?你?被?下咒了?腦子不?動當(dāng)?場暴斃是吧?學(xué)!學(xué)啊!你?就學(xué)吧你?,你?那腦子就算靈光到轉(zhuǎn)翻了又有個屁用,以后頂多被?喪尸扒開,驚喜是一頓大餐!” 莊在完全不?理他,好似這車是無人駕駛。 直到黎陽說:“你?呆成這樣,就算有點姿色,你?們學(xué)校也沒有什么女生喜歡你?吧?” 他才怔了一下。 “我不?需要那些女生喜歡。” 黎陽先是皺眉,隨后揚(yáng)聲警告,甚至有點害怕:“莊在!你?別整歪心思啊!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喜歡男的,就我給死!聽?到?jīng)]有!” 莊在皺眉:“你?能安靜開車嗎?” 最后眼鏡沒配上,做了擴(kuò)瞳驗光,醫(yī)生說他只是假性近視。 莊蔓做手術(shù)的時?候,云嘉已經(jīng)?跟司杭坐上去?南法?度假的飛機(jī),手術(shù)當(dāng)?天有一個衣著?體面的中年人來醫(yī)院給莊蔓送了花,說是受云小?姐之托。 莊在跟馮秀琴一起撒了謊,對術(shù)后醒來的莊蔓說云嘉已經(jīng)?來看過她了,還給她帶了花。 她除了有點難過沒有見到云嘉,毫不?懷疑,看著?那束花里的向日葵,非常開心地跟莊在說:“哥哥,我上次給jiejie畫了向日葵,她就送我向日葵了。” 旁邊還有一束花,沒有云嘉送來的那么精致,莊蔓問:“哥哥,這是你?買的嗎?” “嗯。” 如果沒有旁邊那束向日葵,他會說是云嘉送來的。 八月十二,馮秀琴在老家打來電話,她用上莊在寄給她的智能手機(jī),學(xué)會了微信支付,發(fā)來一千塊,讓莊在自己去?買點東西,但莊在沒有收,手機(jī)里莊蔓歡樂地唱著?生日快樂歌,她們祝他生日快樂。 九月初,培英國?際又迎來新一年的開學(xué)季。 他在學(xué)校還有跟云嘉碰面的時?候,就像那次在書店遇見一樣,她拿他當(dāng)?一個沒什么交集也不?熟悉的同學(xué)。 那些他曾親口對她說出的“麻煩”“為?難”,像闖關(guān)游戲里的笨拙石塊,看似是坎坷,實際是捷徑,人為?地、不?得?已地一一擊碎后,便迎來不?可扭轉(zhuǎn)的死局,兩?條路之間,再?無連接,也永不?可逾越。 只是如今他已經(jīng)?不?再?像從書店出來那次,路都分不?清,胸口悶窒,像被?整個世界丟棄一樣的惶然?。 不?知道算不?算想通,釋然?了。 他發(fā)現(xiàn),相比于云嘉因為?他推遠(yuǎn)她的舉動而難受不?振,他更愿意接受她如今的漠然?對待。 她回到原本順?biāo)斓能壍溃?也不?用害怕不?留心看路就會摔倒,不?用再?走漆黑的巷子,不?用擔(dān)心雨天的泥坑。 她沒有被?影響,這樣很好。 她也還會來黎家,大概一個月一次。 因陳文青總是牽掛她,要她來家里嘗自己或者?田姨的新手藝。 但無論放多長的假期,云嘉也從不?留宿了。 兩?人即使很偶爾在餐桌旁碰面,客氣又寡言。 出身迥異,云泥之別的兩?個人,好像本就該如此,無論雙方性格多友好,阻隔著?一重又一重?zé)o形的山,永遠(yuǎn)站不?到對方的位置上去?,也永遠(yuǎn)不?可能走近。 他們之前也并沒有在除他繼母meimei之外的人面前展露過分的親密,所以云嘉漸漸不?愛來黎家,除了莊在,沒人會去?想這變化里是不?是有人為?的原因。 陳文青只是感慨,云嘉長大了,女孩子長大了,有了心事就不?喜歡跟長輩親近了。 馮秀琴和莊蔓已經(jīng)?回了曲州老家,城中村的出租屋空了下來,當(dāng)?時?整租一年,辦退房是莊在一個人去?的。 房東就是隔壁那對吵架的夫妻。 她將押金點兩?遍,退給莊在,很突然?地問:“之前那個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沒跟你?一起來啊?” 他接過房東遞來的現(xiàn)金,失語一樣頓住。 好在對方也沒有追問,可能也只是忽然?想到隨口一問,很快換了話題,問到:“你?meimei手術(shù)做得?好不?好?” 莊在說:“挺好的。” 他最后一次從城中村出來,也是一個傍晚,落日當(dāng)?頭,那些遠(yuǎn)處的高樓浸在赤紅的晚霞里,依然?有種很好的氛圍。 他一個人朝那邊走去?。 這個城市仿佛恢復(fù)他去?年夏天第一次來時?的樣貌,也默認(rèn)他和云嘉之間的陌生是合理的。 而他們曾經(jīng)?的交集,像黑板上的錯字,理所當(dāng)?然?地被?抹去?,除了在回憶里落一點舊灰,不?留半點痕跡。 再?入冬的時?候,文卓源來找了莊在一趟。 他約莊在見面,在學(xué)校附近一家很有格調(diào)咖啡店,文卓源從書包里拿出來一個黑色的盒子,他說最近在家里賣二手,整理東西,忽然?翻出來的。 是一只手表,云嘉之前托他買的,因為?他手上有一些買a貨和高仿的鞋表資源。 “后來嘛,徐舒怡又突然?跟我說,云嘉不?想送了,這東西就忘在我家了。” 文卓源簡單講完起因經(jīng)?過,又看向?qū)γ娴那f在,聳聳肩說,“這東西又不?是我的,對吧?而且我只是認(rèn)識賣這些東西的人,我不?用假貨的,我真的從來不?用,還是給你?吧,反正本來就是要給你?的。” 莊在跟他確定:“云嘉送給我的?” 沒在莊在臉上看到被?羞辱到的氣憤,文卓源多少有些意外,不?過這樣最好,他原來準(zhǔn)備好的話都省了。 文卓源點點頭,提醒他:“對,云嘉要送你?的,但是是假的,就是盜版,你?懂吧?” “嗯。” “這本來是云嘉托徐舒怡讓我去?買的,也一千多塊呢,后來這事兒不?了了之了,好像是夏天那會兒,你?是不?是夏天過生日啊?” “是。” “那可能是送你?的生日禮物吧,”文卓源干干咳一聲,又摸了摸鼻子說,“這是我掏錢墊的,你?知道吧?” 莊在明白了,問:“多少錢?” “這樣,我給你?個友情價,就……一千五吧。” 莊在摸了摸口袋,又算了一下書包里的錢。 文卓源看他這個樣子,擔(dān)心道:“你?不?會沒錢吧?” “我沒有那么多現(xiàn)金,”他腦子里快速想了想周邊路線,“附近有atm,你?等我一下,我去?取。” 文卓源像是不?相信他一樣,起身說:“那我跟你?一塊去?!”不?遠(yuǎn)處的服務(wù)生這時?走過來,他又指了指桌上的杯子,對莊在說,“你?先幫我把這杯咖啡結(jié)了吧,我畢竟這趟出來是給你?送東西嘛,我那個,身上沒帶現(xiàn)金。” 莊在看了他一眼,最后替他付了錢,去?atm取了錢。 別人取錢自動回避,莊在以為?這是人人皆知的常識。文卓源卻沒有,接過莊在遞給他的一千五,眼睛才從屏幕上移開,說:“沒想到啊哥們,你?這么有錢,你?哪兒來這么多錢?有搞錢的路子分享分享唄?” “我爸的工亡補(bǔ)償。” 莊在從他手上接過裝表的黑盒,聲音冷淡地問他,“你?需要嗎?” 文卓源臉色一變,噎住所有話。 細(xì)品出莊在嗆他的意思,他也有點不?高興,手里拿著?一小?疊新鈔,在另一邊手心里敲著?,好奇地問莊在:“唉,你?是不?是得?罪云嘉了?她家可是清港巨富,就算買正品,也能跟批發(fā)似的不?眨眼,為?什么要送假表給你?啊?因為?你?不?配嗎?” 莊在已經(jīng)?取出拎袋里的盒子,在文卓源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拿到盒子里的一張賀卡,卡片上的印刷字寫著?:生日快樂。 手指不?由地捏緊卡片,莊在并沒有理會文卓源的話,將賀卡塞回去?說:“錢給你?了,東西我拿走了。” 真正打開這個盒子,已經(jīng)?是高二結(jié)束的暑假。 一個新的八月十二。 隔著?漫長的時?間,冬去?春來,又入夏,在他十八歲這一天,他第一次戴這只云嘉送他的表。 準(zhǔn)確來說,是她原本準(zhǔn)備送他的手表。 他去?查了hublot是什么牌子,就像之前去?查拉夫勞倫是什么品牌又是什么風(fēng)格一樣,認(rèn)真的,無人知曉的,帶著?渴望窺知她所在世界里與他并無關(guān)系的冰山一角的心情,僅僅是去?了解一下。 官網(wǎng)顯示這款表,正品需要十五萬。 這么貴的東西,他想他的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