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頁 第3節
堂姐嗬的笑一聲,回憶說:“哈哈哈你這話熟,我好像聽誰說過——”忽的表情一變,想起一樁事來。 “對了嘉嘉,我那房子啊,有個鄰居也算你的老熟人了,你猜是誰?” 云嘉腦子正準備想,手機先響了,來電顯示是媽咪。 她沖堂姐晃晃屏幕,嘆氣鼓腮:“圣旨來了,我接個電話。” 堂姐笑她可愛,抬抬下巴,一臉寵溺在旁看著。 云嘉收了手機,堂姐聽得七七八八,只驚道:“你mama來隆川了?她好幾年沒回來過了吧。” “是啊,就為了抓我。” 要是只有黎女士就算了,同行的還有司杭的mama,說定了餐廳,這會兒就要來電視臺接她一塊去吃飯,席間的尷尬,不等碗碟端上來,就已經可想而知。 云嘉滿臉愁容往旁邊看,電視臺工作節奏快,一小組人風風火火往外跑趕進度。 忽然,腦子里靈光一現。 “姿賢姐,你之前不是說有兩檔不錯的紀錄片欄目組,有沒有今天出外景的?我想跟著去學習學習。” 云姿賢了然哼笑:“出外景學習?是躲你mama吧?” 說著手臂抬高,招來一個實習生,叫對方去拿工牌,帶云嘉下去。 六月的隆川還未進入全盛的夏天,陽光已足夠刺眼,云嘉拿出包里的墨鏡戴上,站在檐蔭下。 心想電視臺工作壓力應該很大。 那個實習生一看就最近加班過勞,滿臉內分泌紊亂冒出來的青春痘,頂著太陽跑來跑去。 云嘉于心不忍,也瞧出來了,好像是堂姐交代的那兩檔紀錄片欄目都在忙別的,一時也找不到負責人來接手她這個心血來潮的“關系戶”。 她喊住人:“不用這么麻煩,隨便哪個出外景的節目組都可以,我不挑。” 實習生為難:“可是云老師說了。” “放心,我會跟她說的。” 實習生嘆氣:“唉……你不懂,就這個點,我們臺還會趕著去外地的節目……唉……” 跟欄目組的人打完招呼,云嘉戴上工作證,上了一輛面包車。 車子很舊,器材設備占地方,本就不寬敞的空間更顯逼仄。 實習生那兩聲嘆氣,云嘉懂了一下。 條件差。 不過她無所謂,一屁股坐下去,收攏雙腿,包放膝上,盡量給其他人留出更多空間。 車子從市區一路開出,眼看著要進高速收費站,云嘉接到黎女士打來的電話,接通后,她說自己跟著欄目組外出學習了,不等那端發作,將手機舉遠。 “喂?喂喂?你說什么?mama,這邊信號不好,我先掛了,你跟阿姨用餐愉快。” 十八線的爛演技,掛了電話,云嘉看到坐她旁邊一個短發女生抿著嘴笑,她問了一句:“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女編導答:“曲州,出川北就到了。” 到了地方,云嘉才知道實習生的嘆氣里還有另一層意思,原來這是一檔風俗紀錄片欄目,這一期是給“破四舊”拍攝正面案例。 取材的地方是個道觀,二十多年前在當地頗有盛名,甚至有外地富商抱著久病不愈的幼子來請道長化災解難。 一傳一,十傳百,久而久之,神乎其神。 云嘉本來津津有味翻看資料,車子繞行山道晃來晃去,叫她頭暈眼花,胃里犯惡心,閉眼休息了一會兒,太陽xue的酸脹還未消退,車子已經停下。 女編導先一步下車,拉開車門,接著剛剛車上的話題說:“這個正一道長會相面,據說這周邊很多人家生了小孩都抱過來讓他給取名字呢。” 云嘉跳下車,四周古樹森綠,入夏的暑氣在此間蕩然無存,仰頭看著松枝后的“灼緣觀”,鑿刻的古匾,三個字風橫雨斜。 踏上石階,云嘉瞇了瞇眼。 “所以今天也要采訪這個道長?” 身后拿三腳架的女生噗嗤一聲笑。 云嘉一陣莫名。 女編導說:“怎么可能,這個道長十幾年前就因涉嫌嫖/娼受賄多項罪被抓進去了,我們又不是法制欄目,怎么可能去采訪他。” 女編導又驚訝道,“這件事挺轟動的,當時就上了電視報紙,我那時候讀書學校都有人說,曲州妖道案,你沒有印象嗎?” 云嘉搖頭,算時間,那時候她在清港讀國際學校,只隔一條窄窄隆川灣,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對她而言,道長這詞比老外陌生。 跟同事清點完器材,女編導喊她:“你餓嗎?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在這里?” “嗯,素齋,十元一位,現在道觀整改,跟旅游景點也差不多。” 云嘉本來挺好奇十元素齋,連能不能手機支付都問好了,沒想到走運,吃了頓免費午餐。 攝像大哥嘩嘩吸溜著面疙瘩,一雙瞇瞇眼擱在碗沿,睨著外頭那些忙進忙出的人,說灼緣觀供往生牌位,今天這里要做一個很大的道場,今天素齋都免費,是因為有人掏過錢了。 女編導問:“比之前拍紫云宮的規模還要大嗎?” “大得多。”攝像大哥擦擦嘴,“我剛剛打聽了,那牌位在這里供了十年,非自然死亡,超度往生,這是當地風俗,家里要是重視,年年都要來小辦一場。你待會兒去找人問問,能不能給我們拍點素材。” 女編導去找道長溝通。 天陰了下來,云層灰沉。云嘉跟著攝像大哥挪到松樹下,打量觀內。 女編導回來說,這事道長也沒法做主,要辦道場的人同意才行。 “我去問了,那個人看著不太好說話,說拍攝可以,不能干擾儀式,也不接受本人出鏡。” “行吧。”攝像大哥也不挑,“儀式是不是已經開始了?先把機子架過去吧。” 東西挺多,云嘉也幫著拿。 壇場內傳來三清鈴的肅清之聲,繞過一排石砌的宣傳欄,遠遠的,云嘉看到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穿黑衣站于陣首,舉香低頭。 很意外,居然是莊在。 四周煙騰霧繞,法鈴聲聲不絕。 天地靜時,靈臺一明。 云嘉才想起來曲州是他老家,而剛剛道長說往生牌位在這里供了十年,是因意外死亡,需往生超度,死者才能安寧。 道觀不燒檀香,香火氣里柏木味很重。 云嘉聞不慣,站在人群外,呼吸視線都被這種氣味層層侵襲,雙眼更是澀然。 忽而,有種冥冥之中的串聯感。 她想起她和莊在相識的開端——他父親在工地去世,他被舅舅家收養。 第3章 loading [loading……] 中考后,云嘉沒有接受家里的度假安排,甚至連清港都沒有回,考試結束后她搬進了舅舅家,一住就是半個月。 期間,黎女士也多次打電話過來,想給她漫長的假期生活提一些意見。 隔著屏幕,有時候對面是黎女士一個人,有時候她日理萬機的爸爸也在,她一律哼哼著裝撒嬌賣可愛應付,實際一句話也不聽安排。 如果黎女士又提及五月份體育中考,云嘉意外扭傷腿,以此佐證隆川教育不行,想讓云嘉回清港讀高中的事。 云嘉就會直接露出悶悶不樂的表情。 云松霖見此,會立馬換掉話題,結束妻女不愉快的對話。 上一次有這樣的情況,云嘉中考成績還沒出。 “過兩天成績出來,想怎么慶祝?要是在清港辦,得提前邀請親友了。” 云嘉說就在隆川辦。她許多同學朋友都在隆川,在清港辦不方便。 這一聽就是假話了。 在絕對的金錢力量面前,別說隆川和清港只隔一條隆川灣,就是要請的人隔著半個地球,也不過一趟專機的事。 云松霖溫和提醒道:“那你mama又得兩頭跑了。” 富太太辦個宴能有多辛苦?云嘉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爸心疼自己的太太來回奔波。云嘉無所謂誰來辦,甚至不辦也行,于是便說:“讓舅舅舅媽辦好了,不用太隆重。” 云松霖又說:“嘉嘉,最近工程choucha,你舅舅很忙。” “有舅媽呢,表哥剛辦過,舅媽不知道多得心應手,我說我要留在隆川上高中,舅媽特別高興,說剛好表哥去外省上大學,以后她一心一意照顧我,舅媽可喜歡我了。” 一再被反駁,即使是話聲委婉溫柔的反駁,云嘉也有點不高興了。 云松霖只好依著寶貝女兒:“是是是,誰不喜歡我們嘉嘉,都照我們公主說的做好不好?” 云嘉高興了,露了笑:“那你跟mama得來啊。” 升學宴當天,來賓非富即貴。 舅媽穿一件玫紅緞面旗袍,頸間是如意盤扣,身繡富貴梅花,迎來送往,滿面紅光。她將踩著小皮鞋,打扮得青春窈窕的外甥女摟在身邊,與客寒暄,比給親兒子辦宴那天都喜氣洋洋。 快開宴,掛著港牌的黑色大勞緩速壓過長長紅毯,停在酒店正門口。 黎輝收到消息,趕忙一路小跑出去迎meimei和妹夫。 許多場合不容他跟云松霖套近乎,接著云眾集團漏下的米,得規規矩矩喊一聲“云總”。公事公辦,才不至叫人捉了任人唯親的話柄。 只有今天這樣不談公事的和樂氛圍,他才能熱絡遠迎,嘴里自然喊著:“松霖,阿嫣,你們可來了。” 簡單寒暄了今日的天氣路況,三人進了宴廳。 黎輝見到云嘉便不勝自喜地說:“嘉嘉,你爸爸可是推了兩個會過來的。” 黎嫣眼神稍示意,身后跟著的司機便打開手上的皮質盒子,遞到眾人眼下,里頭覆雪白錦布,襯一只設色艷麗的琺瑯彩貫耳瓶。 云松霖彎起嘴角,露出一貫在母女之間打圓場的溫和笑容:“知道你最近喜歡琺瑯,你mama特意去拍賣行找來的,喜不喜歡?” 云嘉擠出三個字:“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