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他的詫異，虞杞川顯得四平八穩，“對，是我。”

    “我哥的手機怎么——”李燚說到一半反應過來，卻更加難以置信：“剛剛在我哥車上的人……是你？”

    虞杞川：“之前就告訴你了，我跟你哥關系很好。”

    李燚頓了頓，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面，沮喪道：“我哥不會讓我進去的，我知道他的脾氣，從來說一不二，他今天只是看你的面子，并不會真正原諒我。”

    “你做了什么對不起你哥的事嗎，需要他的原諒？”

    李燚像是被問住了，握著手機兀自沉默，電話那頭，虞杞川用他在課堂上一貫娓娓道來的口吻接著說：“你哥剛剛失去了對他而言這世上最親的人，他會傷心會痛苦會一時沖動口不擇言，你即便無法做到感同身受，至少也應該能理解。”

    等了等，才聽李燚執拗道：“虞老師，你就別哄我了，我哥一直很討厭我，只是以他的性格做不出來太絕的事，如今謝阿姨走了，他再也不用顧忌那么多……”

    “你怎么會這么認為？”虞杞川反問：“他如果真的討厭你，會因為學校老師的一個電話就放下手頭的事趕過去，并以家長的身份為你簽下保證書嗎？會任由你無論何時都可以出現在他面前嗎？那按照你的理論，他在顧忌什么呢？”

    李燚啞然，半晌才又道：“虞老師，我哥現在在你旁邊嗎？”

    別墅主屋內，虞杞川往廚房走的腳步頓住，回頭看了眼不遠處客廳沙發上閉目養神的李如，壓著聲音道：“他聽不到，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李燚猶豫片刻，開口說：“我哥他曾經養過一條小狗，是謝阿姨送給他的禮物，他很寶貝，但因為學業繁忙，小狗平時基本上是由保姆阿姨喂養。我那會兒剛被我媽強行帶回李家認祖歸宗，我的親生父親李滿國為此勃然大怒，把我丟給保姆阿姨后就不聞不問，也或許在阿姨眼里，我的存在還不如那只小狗。”

    到這里，其實和虞杞川從李如那里聽到的是同一個故事，他沒發表任何言論，靜靜等著李燚的下文。

    “那天阿姨忘了關院子后門導致小狗跑丟，她怕被我哥問起來不好交代，就撒謊說自己明明記得是關了門的，當時家里只有我跟她兩個人，她言之鑿鑿，我哥就信了。雖然不說，也沒繼續追究，但我知道，他內心已經認定了是我放走的，因為我不喜歡狗，甚至有些怕它們。”

    “所以小狗并非你放走的，你卻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被你哥誤會了這么多年？”

    “算是吧。”李燚短促地笑了一下，聽不出情緒地繼續說：“所以我哥一直都討厭我，從一開始就是我和我媽的出現破壞了他的家庭，他完全可以像李滿國那樣對我不聞不問，但沒辦法，我哥就是心眼兒太好，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小狗丟了都能難過很長時間，更別提活生生的人了，從這一點上看，他跟謝阿姨其實很像，都是內心溫柔且善良的人。”

    “李燚，”虞杞川冷不丁地問：“那你還想重蹈覆轍嗎？”

    李燚聽懂了他的意思，顧左右而言其他地說：“我以前常常在想，如果我是謝阿姨的孩子就好了，但現實很殘酷，人無法選擇自己會成為誰的孩子，我媽是個從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女人，但她做的很多事我并不贊同。虞老師，看得出你跟我哥的關系確實很好，麻煩你幫忙轉告我哥，謝阿姨去世，我媽那邊要開始有大動作了，我阻止不了她，連李滿國都拿她沒辦法，我今天過來本意是想提醒我哥，但他顯然并不想看到我。”

    虞杞川一邊肩膀夾著手機正立在水池邊清洗食材，捕捉到他話中的信息量，關掉水龍頭握住手機道：“你們兄弟倆的關系還挺復雜，不如趁這個機會面對面地好好聊一聊，你哥這會兒在客廳休息，我既然能用他的手機給你打這個電話，說明他也是同意你進屋的，不過嘴硬心軟罷了。”

    “不了。”李燚拒絕：“虞老師放心，我會老實回學校的，我哥心情不好，謝謝你能在這個時候陪陪他。”

    他實在很聰明，三言兩語間就猜出了端倪，卻并未點破。

    虞杞川無奈嘆口氣，手機倒手換了一邊來接，偏頭望了眼客廳方向，道：“行，你的話我會如實轉告，也謝謝你對我這個老師的信任。”

    李燚笑起來，說：“虞老師，你確實跟其他老師不太一樣。”

    這些天持續繃著一根弦兒為謝雯茜cao辦后事，許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消耗過度，李如歪靠在客廳沙發上閉眼瞇了一會兒，困倦洶涌襲來，居然真的睡著了。

    將飯菜端上餐桌，虞杞川走過去看見他抱臂蜷縮在沙發角落，垂著腦袋，修長的脖頸從黑色襯衣領口延伸出來，細碎的劉海遮住了哭紅的眼，他從未有過這樣安靜又無助的時刻。

    虞杞川挨著李如坐下來，展臂一撈將人攬進懷里，后者往他身上一靠，順勢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眼睛未睜，但睫毛在顫，虞杞川低頭用手指玩著他耳后的頭發，柔聲問：“飯做好了，現在吃還是？”

    李如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沒什么胃口。”

    虞杞川也不強求，“那我陪你待會兒。”

    李如就在他腿上找了個舒服的角度枕著，問：“電話打完了？”

    “嗯。”

    “李燚都跟你講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