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沉著臉，深呼吸胸口起伏一個來回，努力控制著情緒，半晌才妥協道：“行，你來安排，我去跟他道歉就是。”

    虞杞川站原地等李如講完電話，看著他扭身走回來，手機鎖屏收進兜里，兩片薄唇唇角朝下微抿著，是被誰激怒的表現，出于禮貌，點到為止地問：“怎么了？”

    遠處教學樓里響起下課鈴聲，撥開躁動的閥門，成群結隊的學生如鳥群遷徙如潮水席卷，烏泱泱從路對面蔓延而來。

    “沒事。”

    或許是不想把壞情緒展露給對方，李如錯開與他的對視，道：“也就幾步路了，你回去忙吧，別送了。”

    虞杞川好像看出他的意圖，很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也沒再繼續堅持：“好吧，那再見。”

    被那雙明亮而又沉靜的眼眸盯著，李如幾乎產生落荒而逃的念頭，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一時沖動把林墨予介紹給虞杞川認識，論心思深沉，論巧言善辯，論曲意逢迎，虞杞川顯然不是其對手。

    高中三年，虞杞川始終單身，所以李如無從參考，不曉得他究竟喜歡哪一款的，男生。

    但最起碼，僅僅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林墨予不可能是合適人選。

    他好像做錯了事，把一個待慣了象牙塔的人推向未知而又復雜的險惡中去。

    “嗯，再見。”略一頷首，李如來不及看清前路便匆匆抬步，迎面疾跑過來一個學生，幾乎就要跟他撞上，小臂被拽住用力一帶，李如整個人后仰著避開，脊背撞擊到堅實的觸感，耳畔的呼吸聲近在咫尺，他像是被攬住了。

    那名男生幾乎擦著他的袖管飛出去半米遠才堪堪剎車，回過頭驚魂未定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定睛一看李如身后的人，忙又道：“虞老師好。”

    “沒事。”虞杞川道：“慢點跑，注意看路。”

    學生遠去，虞杞川攥著李如胳膊的手仍未松開，又拉著他往旁邊退了退，好像這時才想起上回落水事件中，李如對同性間的肢體接觸表現出過明顯的排斥，于是松開手并主動退開一小段距離，才說：“抱歉，剛剛一時情急……”

    “沒關系。”李如垂下眼拂了拂方才被拽過的袖管，看著像是在拂平被揉捏出的褶皺一般，嘴上也很簡略道：“剛剛謝了。”

    虞杞川看著他的動作，淡淡地回：“不客氣。”

    回到公司，林墨予得了信過來辦公室找他，告知已經約好了吳永倉的時間，明晚七點在翠庭設宴。

    聽到翠庭這兩個字時，李如點擊鼠標批閱oa流程的手頓了一下，林墨予何其敏銳又何其細膩，注意到這點微乎其微的異樣反應，挑了下眉，“怎么，有問題？”

    “沒問題。”李如神色如常道。

    林墨予抱臂斜倚著辦公桌，端詳著他的表情，然后問：“你上午干嗎去了？”

    關于李燚的事林墨予也是知情的，所以告訴他并沒什么大不了，但不知為何，李如有點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剛剛和虞杞川見了面，并且還一起吃了頓午餐，雖然只是在學校食堂。

    林墨予跟虞杞川的關系究竟發展到什么程度，李如無從知曉，僅憑猜測，是深夜十一點多仍會在微信上回復很長一段話的程度，是讓高三班主任百忙之中依舊抽出空去約會露營的程度，是會逐漸發展到比與他這個老同學更加親密無間的程度。

    雖然他跟虞杞川的關系也根本算不上親密無間。

    “沒干嗎。”李如搪塞了句，下逐客令：“你趕緊走吧，一會兒要開會了。”

    這場會議倆人都要參加，是季度經營分析會，通常要開很久，林墨予抬起腕表看了看時間說：“但愿下班前能搞定，我晚上還約了人吃飯呢。”

    李如從電腦屏幕上方覷過來一眼，鼠標點擊聲清脆，他狀似隨意地問：“約了誰啊？”

    “沒誰咯。”林墨予以牙還牙，算是回擊他剛剛的模棱兩可。

    李如心里迫切想知道，面上卻很不屑一顧地切了一聲，繼續看回面前的顯示屏：“賣什么關子，反正我猜得到。”

    林墨予笑吟吟地說：“那你猜一個。”

    那三個字在喉嚨口滾了滾，最終還是咽回去，揮手趕人：“愛誰誰，關我屁事，馬上開會了，趕緊走吧你。”

    第14章 兄與弟

    周五傍晚，虞杞川下了最后一節課到食堂吃了個飯，因為還要監督晚自習紀律就沒走，平常他對帶的班級其實看得不是很嚴，是出了名的放養式管理，不過下周就要月考了，適當地也得給那群小崽子們緊緊發條。

    到辦公室屁股剛沾著椅子，桌上手機震動提示有來電，他看了眼屏幕，是虞鷺明那小子，估摸著是家里的事，便起身去辦公室外面接。

    出了門右拐是直通教學樓的一條連廊，左邊則是樓梯，因為靠近教職工辦公室，很少有學生從這邊走，畢竟都怕碰見老師，故而很是隱蔽清凈。虞杞川握著震動中的手機往左轉，快到拐角時，隱約聽見有說話聲自前方傳來，于是頓住腳步。

    是個女同學的聲音，隔得那么遠，虞杞川仍能聽出她語氣里那種十分小心翼翼的雀躍和歡欣：“……是這樣啊，我明白了，謝謝你呀李燚，感覺你比老師講得更通俗易懂呢。”

    等了約莫有一兩秒，才聽見男生很冷淡地回應：“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