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黃培是了解雍帝的,這時候若不問清楚,雍帝根本不可能見太醫。 他不敢耽擱,趕緊將雍帝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面色鐵青地看向六福子,厲聲道: “六福子,圣上在此,你速速道來!你說是聽周伯所言,那是何時何地聽到的?又有何證據?” 六福子心中早已將那“供詞”默念了數千遍,這會兒卻故作惶恐,磕磕絆絆說道: “是.....是去年,奴才記得極清楚,是去年的三月十八那日。” “奴才孤身一人在宮中,夜深之時想起了家中爹娘,當下了無睡意,便斗膽去了后園,沒.....沒想到覷見了假山縫中有火光!” “奴才知道規矩,宮中私底下不可生火,要是走水,那是殺頭大罪!” “所以......所以奴才急忙尋了過去,卻沒想到聽到了低低的嗚咽聲。” “奴才頭皮一麻,不曾想竟是有人在宮中密祭!當時離得近,奴才一不小心就聽了一耳朵。” 說到這里,六福子痛哭出聲,“奴才......奴才真的不想聽啊,奴才還不想死!” “奴才......奴才認得那是周伯的聲音,也不知周伯祭的是何人,說什么希望他下去能與公主團聚。” 雍帝聽到這里,雙手猛地攥住扶椅,就聽到六福子繼續說道: “周伯說會好好照顧殿下,只可惜殿下和那人沒能見到最后一面。” “奴才......奴才聽到這里就心知不好,當下想走,卻又害怕發出動靜被發現,只能繼續躲在原處。” “然后......然后奴才就聽到周伯說......說他沒辦法告訴殿下真相,殿下若知曉自己的生父慘死,必定會崩潰!” “而后......而后一直喃喃重復,說對不起,在英。” “奴才當時猶如五雷轟頂啊,因為圣上剛剛處死了一個北國jian細,就叫狄在英,這事在宮中都傳開了,奴才那日午后就聽說了!” “事實就......就是如此,奴才絕無半分隱瞞,求圣上饒命啊!” 六福子已然哭得涕泗橫流,聲聲高呼饒命。 黃培聽六福子說得有板有眼,雖不知此事是否是他親耳所聞,但周伯密祭吐真言一事只怕是不假的了! 圣上本就對玉妃娘娘與狄在英的舊情耿耿于懷,周伯又是娘娘得用的手下,這下圣上怕是要信個七八分了! 想到這里,黃培急忙轉向雍帝,卻見雍帝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瞧著就極不對勁。 黃培心中驚懼無比,急忙跪行到雍帝身前,不斷地拍著自己說道: “圣上,您心里若是憋著氣,您打罵奴才,千萬莫要傷了自己啊!” “圣上,您就沖奴才撒氣,奴才皮糙rou厚骨子賤,奴才是極耐打的啊,圣上!” 雍帝垂眸看向老淚縱橫的黃培,原本心中翻涌到幾乎要撐開的怒火忽然就斂了下去。 他猛地彎腰,捂嘴重重咳了好幾聲,再抬頭的時候,手心已然是一片血紅。 “圣上!” 黃培面色扭曲,看到雍帝兩次吐血,他心頭錐痛,恨不得以身代之。 雍帝望著手心的血紅卻幽幽揚了揚唇,低低的笑聲從他唇齒間傳出,繼而仰頭大笑,笑聲悲憤中透著瘋狂。 “好,好,好啊——” 黃培瞧見雍帝這般失態,不由地心頭巨顫。 圣上還小的時候,他便被先帝指派到了圣上身邊,他親眼見證了圣上從稚子到壯年,從儲君到帝王。 從前,一切都是極好的,前朝圣上勵精圖治,后宮帝后情深似海。 一切的一切,從北國玉琉公主送來了投降書與畫像開始改變。 至今為止,他見圣上崩潰過三次。 一次是玉妃娘娘身死。 一次是七年前歸去來兮院紅繩牽引失敗。 再就是這一次,得知二殿下身世有疑。 次次都和玉妃娘娘有關。 “黃培......”雍帝突然止住了笑聲,低低開口。 黃培聞聲猛地一激靈,急忙抬頭應聲,“圣上,奴才在!” 雍帝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仰著頭淡淡說道:“傳令喬忠國,讓他速速帶老二回京,那個周留,立刻給朕抓來。” “這個六福子,別讓他死了,朕還等著讓他和周留當面對峙。” 黃培見雍帝似乎冷靜下來了,口中急忙應了聲是,心中也悄然松了一口氣。 誰知下一刻,雍帝竟然毫無預兆地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黃培本能地抬手去扶,一抬頭便見雍帝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已經全然沒了意識。 黃培腦子里嗡的一聲,嚇得渾身顫抖,破聲高呼: “快啊!傳御醫!” ———— 東宮。 雍帝快步趕往詔獄時,太子這邊已然收到了消息。 暗衛明礬守在太子身邊,低聲說道: “殿下,那六福子是個能成事的,這次定無錯漏。” 太子輕輕點了點頭,半晌牽了牽嘴角,笑容里卻滿是嘲諷與苦澀。 若不是父皇無條件的偏愛,他怎會連揭開一個真相都小心翼翼迂回成這樣,傷了三弟,又害了六福子一命。 父皇......此刻應該已經知道真相了吧? 父皇會是怎樣的神情呢? 太子垂頭,良久涼薄一笑。 父皇啊,您也嘗嘗這切膚之痛吧。